方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几乎落下泪来:“我知道,我断不该让你留下来的……”
白秀平静道:“江家来势汹汹,二哥他们已是难以对付,我又何必给他们多添麻烦,我们在这儿挡一挡,他们便能脱身,眼下正是寻找后劫生天的关键时刻,能走一个是一个。”
他突然一笑,又问道:“阿心,你怕不怕?”
方心一怔,却仍是坚定道:“不怕,你若不能活了,我便和你一起死。”
明诲初冷笑一声,嗤声道:“好,那你们便一起死了好了。”
她朝破阵子点点头,两人同时从后背拿出一个匣子来。白秀却是识的,正是和九方令一样的灵盘。不过究其细节,却是有所不同,那两枚灵盘竟不是浑然一体,而是如同算盘一样,挂着许多黑色的串珠。
“在下何德何能,居然让两位请出了这天地阎罗盘,看来我和阿心今天非死不可了。”
他将破魔之刃抽了出来,长刀一挥,少有地露出了几分锋芒,失笑道,“想要我们的命,那就试试吧。”
明诲初眼中冷色越发凌厉,将那天阎盘一摇,无数红色光点盘旋着朝两人席卷而去。
与之呼应的破阵子的地罗盘,黑色光点也呼啸着疾驰而来。
几乎同时,明诲初又掐了个法诀,清叱道:“天阎地罗,诸鬼护卫,听我法旨,不得稽延,疾!”
那红色黑色光点一撞,无数鬼影从中飞出,无比狰狞地朝他们扑了过去。白秀将手一握,手心尚未痊愈的伤口瞬间裂了开来,他将染血的手指一并,虚虚点去,那鬼影便扭曲着飘散了开来。
破阵子惊道:“置阴换阳?!竟叫他炼成了通灵四式,此子绝不能留!”
“看来这天地阎罗盘,也奈何不了他了。”明诲初冷笑道,“师叔,你说怎么办?”
破阵子缓过神来,抚须笑道:“不急,慢慢来,我明家傀法博大精深,有的是手段让他生不如死,为师侄你出一口恶气。”
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白秀:“既然他受了内伤,那我们自然要以力破之,不可以巧取之……那就试试这招‘百鬼千踪’吧。”
见他们兀自讨论,俨然视两人的性命为其囊中之物,方心一时怒不可遏:“你们别欺人太甚,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们伤害他!”
破阵子哈哈一笑:“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敢口出狂言,好好好,我来会会你!”
他一掐法诀挑衅地看着她,方心怒从心起,正要迎战,却又被白秀挡了回去。
他凝视着她,好似要将她的眉目深深地刻在自己心里:“其实我应该感谢在你身上布下迷梏的人,如果没有它,我深爱的那个女孩永远也不会爱上我……
当时情况紧急,为了破除鬼女司因的蛊惑,我对你说了一句假话,但我没想到它很快就变成了真的……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
方心脸上一烫,正要开口,白秀突然掐了个法诀,无比迅速地朝明诲初二人冲了过去!
明诲初抽出七张符咒,冷笑道:“来得好!”
破阵子却多了个心眼:“守好那丫头,别让她跑了!”
那些黑衣人领命而去,团团将四人围住,而此时白秀已经冲到跟前,他将法诀一掐,巨大苍狼一声长啸,轰的一声朝二人撞了过去。
明诲初和破阵子早就有所防范,各自七道符咒如同万钧雷霆,无比凌厉地撕咬了回去。
白秀本就无法以一人之力抵挡两大高手,此时更是重伤在身,可谓此消彼长,被那股强大的灵力一推,顿时倒退了几步,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破阵子得意一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一扫,竟不见方心人影,顿时怒由心生,骂道:“那丫头呢?!你们竟让她跑了,还不快追!”
“不必了,方圆三里内都没有她的气息,人早就走远了……呵呵,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传说中的‘龙游九州神动之法’。
只要施法者灵力足够强大,哪怕将人传送与千里之外都有可能,没想到这早就失传的古法竟也被他学会了。”
明诲初看出了端倪,盯着白秀道,“原来你一开始就打算送她离开,刚刚激怒我们,不过是想借我们的力量暂时疏通灵脉中的淤塞,全力施展此法。”
白秀平静一笑:“果然骗不了你。”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明诲初的目光冷如冰霜,“不过现在你伤势加重,恐怕只能勉力支撑,就算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也能将你置于死地。”
白秀看着她,忽而一叹:“如果你只是想杀我,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就算我好好站在这里,也不会反抗丝毫,因为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欠你的。”
明诲初别过头去:“师叔,你去杀了他。”
白秀将那枚枯木逢春符递给她:“对不起,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只是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所以也从来没有回应过。
这道枯木逢春符我一直想还给你的,也希望你早点忘了我。”
明诲初终于回看着他,她的眼睛中闪动这莫名的情绪,显然回忆起了当初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不知怎么地,她有些意兴阑珊,低下头将那枯木逢春符接了过来。
破阵子对她再了解不过,没想到她在这关键时刻心软了。
他急声道:“诲初,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了,此子不能留,趁他现在伤重,你赶紧除掉他,免得放虎归山!”
明诲初抬头看了白秀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多了几分决然:“让他走吧。”
“唉,妇人之仁!”破阵子恨恨地跺了跺脚,却也不愿违背她的意愿,嫌恶地朝其他人摆了摆手。
白秀松了口气,一步一步朝后退去,有些歉意地看着明诲初:“对不起。”
他缓缓转过身,正要离去,不想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等看清对方的模样,他松了口气,原来是许久不见的程禄。
白秀暗自斟酌着怎么开口,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把锋利的匕首毫无征兆地朝他递了过来。
利刃瞬间透体而出,几乎将他心脏扎了个对穿。
血汩汩涌了出来,白秀分明地感觉到他的生命正随之飞快流逝,它们打湿了他和方心不久之前才描绘好的愿景,上面的希望渐渐变得斑驳,最后退变为绝望。
他倒了下去,无边无际的虚无涌了过来。
程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浮现着白秀极其陌生的狰狞和疯狂:“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录音里的脚步声分明就你的!老天开眼,我终于为他报了仇!”
黎春还活着!
白秀多想告诉他这个消息,可惜鲜血已经涌上了他的喉咙,他再也无法开口。
失血的冰冷让他的意识越发模糊,他努力睁开眼睛,朝那远处模糊的残垣断壁动了动手指,可最终它无力地垂了下去。
“白秀……”明诲初连忙将他扶起,茫然唤了一声。
她想起什么,颤抖着手将身上所有的枯木逢春符都点了下去,但她期望的转机并没有到来。
破阵子伸手一探,叹了口气:“没用的,他已经死了。”
明诲初手上动作一滞,泪水瞬间滚落了下来。
一缕微光自天边亮起,映照在金色的沙上,漾起一层薄薄的金光。
方心疯了似地从那废弃的古城往外跑去,那夜宿的营地明明不过千米的距离,却如同汪洋大海隔断了她和白秀的联系。
那干涸的小河渐渐近了,一股血腥味飘了过来,她心中一沉,一边奔跑,一边嘶声呼喊着爱人的名字。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那轻轻的晨风,拂过那沙地,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那里空荡荡的,既没有白秀的身影,明诲初连同那些黑衣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茫然地走了一圈,缓缓蹲下身失声痛哭起来。
“四小姐……”
安云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了过来,她察觉到了一丝希望,连忙站起身回头看他:“白秀呢?你看到了白秀了吗?”
安云撇过头不敢看他,但他的沉默于方心而言无异于一个噩耗。
“他死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怔怔转身,猛地加快脚步朝之前来的方向走去。
安云怕她发生意外,连忙跟了上去,小心问道:“四小姐,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找大姐他们。”方心的脚步顿了顿,道,“白秀不会死的,就和之前一样,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不能乱走,不然他就找不到我了。”
安云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很快,两人便到了那废弃的古城。见他们回来,丁一顿时从藏身之处钻了出来,笑道:“奇了怪了,那群人竟然走了。”
他一看他们身后,好奇道:“白秀呢?”
方心好似一夜之间就成熟了,她将目光一扫,问道:“我大姐他们呢?”
丁一便道:“他们在城里找线索呢,我来这边望风,好接应你们。”
方心点点头,却道:“江陵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而其他家族门派的人恐怕也不远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正说话间,老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他嚷道:“快来看,我好像有发现了!”
三人便循声走了过去,方凌几人也冒出头来,一见方心,白澈喜不自禁,但看了一圈也不见白秀的身影,便问道:“白秀呢?”
方心面无表情地看着,只道:“他会回来的。”
前提人有些误会,只道他有事去其他地方了,便将注意力放在了那突然出现的一口暗道口上。那下面似乎是条阶梯,一直往下,不知通向何方。
方凌便道:“给白秀留个记号,我们一起下去吧,追兵随时回到,这儿刚好可以藏身。”
安云欲言又止,但还是依言作了。一行人鱼贯而去,一下到地面,便发现那通道出乎意料的宽。白秀自然想起了那通往白冢的密道,不由猜测道:“莫非这后面是个祭祀用的地方?”
叶轩想起了洪山文化墓葬的特点,不由问道:“殷老师,这通道会不会是连着一个墓葬?”
殷明倒也诚恳:“我也无法肯定,起码要到哪里看看才知道。”
好在那通道并不太远,走了约莫一刻钟,它便渐渐抬升,似乎往上去了。方瑾默算了一下距离,却觉得不对,沉吟道:“这个位置,似乎是通向那城北的荒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