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白秀仍是去了曲小雯家,但等他回来宁静的生活终究还是告一段落了。
他收到了一封信,当然如果只是单单一封信还不足以让他感到惊疑,可这封信是郑如意写给他的。
郑如意早就死了,怎么会给他写信,显而易见是别人冒用郑如意的名义给他写的。
他拆开信一看,果然是陌生的笔迹。
上面的内容非常简单,简单到连一行信纸都没有写完——“早日离开望城,谢氏寿宴有诈。”
白秀心中越发凝重,他原本以为这信是谢家人写给他,可偏偏不是,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为什么?
因为这信上的地址正是他所住酒店,甚至精确到了哪一个房间,信上邮戳却比他入住前还要早一天。
他清楚的记得,当天房间是他自己选的,哪怕是谢家人也未必会提前知道他住哪个房间,这个写信的人不仅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甚至还会未卜先知。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还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这酒店——至少这信经手过的人和这寄信的人有着某种联系,房间号是后来才填上去的。
这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他们很熟悉他,也清楚谢家人的一举一动;第二,他们的力量同样不可小觑,竟能在谢家人眼皮子底下渗透到这里来。
那么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是提醒他信中的内容,还是提醒他,他的身边正隐藏着其他势力的“触角”?
对,触角。
白秀发现这个词真的非常的贴切,当然他所指触角并非只是蛰天的人,这样的势力天底下不知道还有多少个,那么能扮演这个角色的自然也有很多。
那么他们又会是什么人呢?一个和蛰天差不多的组织,或者就是它背后的势力?
如果不是,他或许能猜到写这封信的人的身份,“他”或者“他们”的来历应该和凌苍非常类似。
他不由迟疑了起来。
按理说他应该相信凌苍他们,毕竟这些人都支持所谓的计划,而它与他父亲有关,可他心里却隐隐有种排斥感——触角、蚂蚁甚至于养蚂蚁的人只是想除掉他,他们却似乎想操控他。
这比前者可怕得多。
白秀看着手中的信,难免迟疑起来,离开还是留下他必须做个抉择——留下来,不仅会有信上的麻烦,可能还会被寄信的人干扰,可如果离开,又会步入另一个陷阱,终究也是麻烦。
他心里作出了决定,将信纸连同信封揉成粉末扔进垃圾桶。
其实,他也想看看写信的人到底是谁,只要他不离开望城,那人肯定会现出马脚。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有了其他的顾虑,或许他不应该再去找曲小雯母女,这会给她们带来麻烦。
他有了盘算,接下来几天一直待在酒店里,偶尔会开车出去逛一圈,试试看看有没有人跟踪他。
可惜最终也没有什么收获,谢家人也好、寄信的人也好,甚至于某些触角再也没有出现过。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农历六月初六,当天下午谢宁蕴不请自来,亲自邀请他一同前往若苑山庄,白秀当然不会拒绝,和他一起上了车。
一个小时后,黑色轿车驶出市区,朝望城一个有名的卫星城开去。
这个卫星城叫做卧龙泉,相比于其他工业化卫星城,它主营房地产和旅游业,因为环境非常好,是望城乃至于周边其他大城市疗养院和豪宅别墅的首选之地。
出了望城中心没多远,一串延绵不绝的丘陵渐显渐现,这都是望山山脉的一部分,它们如同天上的珍珠,滚落在辽阔的望山平原上,然后将卧龙泉拢在怀里。
华夏人多多少少都信风水,“望”通“旺”,旺山出龙泉,自然是好彩头,这也是卧龙泉如此抢手的另一个原因。
没多久黑色轿车又穿过卧龙泉中心,来到一片别墅区,不过司机并没有停留,而是朝着山谷最深处开去。
待转过一个山头,一片犹如水墨画卷的景象跃然眼前。
白秀无法用言语形容它的壮美和迤逦,便如《阿房宫赋》中所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当真气势非凡。
对于他眼中的惊讶,谢宁蕴非常满意,笑道:“这是曾外祖父留给父亲和姑姑的,山庄名字也源于他们的名讳。”
白秀恍然,若这山庄是谢老爷子自己所建那才奇怪,不过难怪谢家能成为望城执牛耳者,甚至影响到整个华夏政治和经济,这强强之联合,谁都不敢小觑。
说话的功夫,他们的车驶过了几个岗亭,真正进入了若苑山庄的大门,庄内之华美无需赘言,无数男男女女穿梭其中,为这场盛宴做着最后的准备。
一下车,谢宁蕴领着白秀去了专门用来会宾的飞龙苑。
厅内已是宾朋满座,最瞩目的主座上端坐着一名老者,他虽已满头白发,精神尚为矍铄,看上去很是威严,想来就是今天宴会的主角,寿星公谢老爷子。
在场众人无不身份显赫,对谢宁蕴却恭维有加,不断有人站起身朝他打招呼。
谢宁蕴谦恭一笑,也没有停留,径直走到谢老爷子跟前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一指白秀,别有深意地开口:“不辱使命,人我已经带过来了。”
谢老爷子端详着白秀,眼中俨然有泪花闪动,好一会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冷静沉着、不卑不亢,父母教得好啊……”
白秀不知道这爷孙俩在打什么哑谜,但见一个年纪这么大的人夸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您谬赞了,我之品性不及令孙一二。”
“哪里话,你可比他有出息多了。”谢老爷子摆摆手,有莫名叹了口气,“唉,其实当年……”
见他又要长篇大论,谢宁蕴作了个揖:“祖父,您就让我们干站着啊?”
谢老爷子一扶额,对身边的人说道:“椅子呢?来来来,就摆我旁边。”
白秀暗自惊讶,这老爷子倒和传言中不一样,还算和蔼。
很快座位布置好了,谢宁蕴腿一迈坐到了远离他祖父的一张,将较近的留给了他,白秀却知道这个位置不好坐,看其他人眼中的艳羡就知道了。
他心中警惕之意渐生,索性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发问:“还不知道谢老爷子嘱我来这所为何事?”
众人议论纷纷,在他们看来白秀未免太不识抬举,谢老爷子倒没有在意,仍是一脸欣慰地看着他:“像她,太像了……”
这时谢宁蕴打起了圆场:“你是我的朋友,也是今日宴会的一份子,当然要坐在这里。”
底下议论声渐起,白秀有些无奈,就算他们铆着劲不挑明,他也不能真给主人家添堵,依言坐下了。
不过他心中警惕只增不减,毕竟对方不是一般人,把姿态放得这么低,所求怕也不是一般人能给得起的。
他们坐下后,又闲聊了几句,宴会正式开始,其间宾主尽欢,一片笑语,但白秀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在谢老爷子的示意下,谢宁蕴站起身将目光扫向众人开口了:“今天是祖父的七十大寿,恰逢各位都在,他老人家也有个消息要宣布。”
他朝白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将谢老爷子扶了起来。
后者抚须沉吟:“这若苑山庄乃我娇儿弱女尊外祖父留给他们的,其时吾儿早夭,小女又失踪,这才由我代管,如今我孙儿、外孙都已长大成人,是时候将它还给他们了。”
众人当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无不惊讶地看着白秀。
谢老爷子微微一笑,也示意白秀站起身:“你们没有猜错,他就是我儿清苑唯一的孩子,也是清若的外甥,更是这若苑山庄真正的主人!”
诧异之声不绝于耳,白秀这当事人却仍是冷眼旁观,别人或许不清楚情况,他心里可早就有了判断。
白晏之前提到过,他母亲是蛰天安排在修行界的卧底,如果她的身份如此特殊,又怎么会投靠它?更何况他母亲连人都不是,哪会是这老爷子的女儿。
他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总不至于是天上掉馅饼,偌大的家产平白无故地砸他头上。
不过看其他人的反应,这谢老爷子似乎真有个叫谢清苑的女儿,甚至于这若苑山庄的来历也都不是作假。
如果这背后确实藏在什么阴谋,谢家人又不可能是未卜先知,事先安排好了这一切,那么会不会有这么两种可能?
第一种,当年谢老爷子的女儿的确失踪了,他们找来找去找到了他母亲那里,误以为自己是他外孙。
这个猜测看似非常合理,却存在很大一个漏洞——以谢家的势力,怎么可能如此草率地作出这样的决定,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其中说不通。
还有一种可能,这老爷子所谓的女儿谢清苑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只是当年他们知道了他母亲的存在,出于某种原因让这个名字在谢家空存了几十年。
这是最可怕、最复杂的一种假设,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才会让这个庞大的家族,步步为营地走到这一步,却只是为了让他母亲打上谢家人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