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鲜血如同一道河流,将两人都带向死亡的海洋。
“你疯了、你疯了!”李坎失控地看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个怪物、你这个怪物……”
白秀怜悯地看着他:“在我死之前你还有几秒钟的机会。”
李坎咬咬牙,终于打定主意,将曲怜和另外的小女孩一把拎起,朝白秀掷去,白秀连忙将两人抱在怀里,可惜他体力不支,被她们一带一起摔倒在地。
不过他没有在意,一边裹住伤口,一边摇醒两人,曲怜仍是投来呆滞的目光,之前那个小女孩倒是认出了他:“叔叔,你来接我们了吗?”
白秀点点头,然后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柠柠,柠檬的柠。”
“柠柠,叔叔不能送你回家了,你害怕吗?”
小女孩眼中有些失望,但还是摇了摇头,非常懂事地说:“叔叔一定很忙,柠柠可以自己回家的。”
白秀不由笑了笑:“好,那你再帮我一个忙,带这个小姐姐一起回家,好不好?”
小女孩郑重点头,拉住曲怜的手,她还想去扶白秀,却被他打断了,他努力分辨着回去的路:“顺着这边一直往外走,会有人来接你们……快走吧,很晚了,爸爸妈妈要担心的。”
小女孩听话地往地下迈着步子,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他,甜甜一笑:“叔叔,谢谢你。”
白秀也露出一丝笑容,等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他缓缓站起身朝李坎走去。
李坎本来正神色阴沉地盯着两个孩子的背影,见白秀过来,他脸上竟浮现出几分惊惧之色:“你、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履行的我的承诺了。”
李坎眼中闪过一缕狐疑,不过白秀已是强弩之末,他也就将心里的不安按捺住,两人一起来到水池边的石台上。
白秀没有多问,盘腿坐下后直接闭上了眼睛:“开始吧,天马上就要亮了,你倒是沉得住气。”
他这么一说,李坎那份犹疑之色顿时化作几分焦急,迫不及待地掐了个法诀,将手指点在白秀眉心,自己也开始闭目凝神。
然而过了好几秒钟,他期待的鬼气并没有如约而来,李坎不解地睁开眼睛,一把揪住白秀的衣领:“你在搞什么鬼!我是不会杀你,但我能让你生不如死!”
白秀也睁了睁眼睛,突然笑道:“我原本以为你对我的事了如指掌,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李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心底那份绝望让他攥紧的手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你眼中根本就没有鬼气……鬼眼呢、你的鬼眼去哪儿了?!”
“你难道不知道吗?三十几年前我母亲将郑如心掳去杀了他,然后将我的魂魄‘嫁接’了进去,那二十多年我当然用的是他的身体啊,鬼眼……”
白秀兴味的目光中透着十足的幸灾乐祸,“鬼眼自然也是属于郑如心那具身体的,可惜它跟郑如意一样十年前就死透了,鬼眼早就没了。
哦,我忘了,那时候你正忙着附身呢,哪怕多番努力打听到了后面的事,想必很多细节并不清楚吧,不知道这件事应该的。”
他说完喟然一叹:“我好像能体会这种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快感了……
给予一个人无限的希望,然后生生将这种希望毁去,让他从云端跌落,甚至堕入地狱深渊,看着他挣扎、哀嚎、绝望,却挣不脱命运的束缚,多么的痛快啊!”
“我要杀了你!”李坎怒火中烧,将凝聚着他所有力量的一拳挥下。
白秀被打倒在地,依旧笑意盎然地看着他,无比的怜悯:“继续做这无谓、垂死的挣扎吧,你逃不脱的、逃不脱的,我们谁也逃不脱……”
李坎怒不可遏,一脚踢了过去,白秀跌倒在水池边,一口鲜血自他嘴角涌了出来,他的身体因为疼痛剧烈的痉挛着,眼中的笑意却难以抑制。
他怀疑自己的确疯了,明知道李坎已在崩溃的边缘,还偏要去刺激这家伙。
或许他就想看李坎发疯,只有世界上还有人和他一样垂死挣扎着,他才有勇气活下去。
“你想找死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李坎神色猛然一厉,矮身从水池中摸出一柄刀,如同十年前他将手高高举起,歇斯底里地吼道,“去死吧!”
白秀抬起头看他,眼中更多是解脱——如今死亡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成全,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平静想道,终于可以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李坎手中的刀泛着冷光刺下,穿过身体发出轻微的撕裂声,然而白秀意料之中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并没有随之而来。
他茫然睁开眼,一个浑身是水的女人挡在他身前,她缓缓回过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李坎眼中的震惊和他如出一辙:“曲小雯,你、你怎么在这?!”
曲小雯没有理会他,而是轻轻地凝视着白秀,她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南姑娘果然没有说错,我藏在这里就能救你、就能救怜怜……”
鲜血从她口中涌出,一滴一滴地滴在白秀脸上,滚烫地如同一团烈火,灼烧着他的灵魂。
“……你不应该这样做,怜怜已经安全离开,你死了谁来照顾她?”
曲小雯喘息着笑了笑:“你太小看这位李兄弟了,早在十年前他就开始计划今天的一切,又怎么会、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放两个孩子离开?
更何况他之前就打过怜怜的主意,在我苦苦哀求下才没有动手,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就算活着又有什么用,救不了她的……”
“怜怜、怜怜……白秀……”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乎是在央求他照顾曲怜,又似乎想好好记住他的模样,不过很快她就没了气息,手也无力地垂下了。
白秀怔怔地看着她,只觉一股力量在心口跳动,不过它就如同一阵风随着曲小雯的死去渐渐消散。
他好像明白了这一切。
李坎回过神,他将曲小雯的尸体一推,仍将手中的刀高高举起,白秀也没有躲避,而是突然指了指天,平静开口:“天亮了,你该去了。”
“开什么玩笑!”李坎面目狰狞,“就算天亮了,在黎明到来之前,我也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白秀悲悯看着他,然后轻轻握了握曲小雯的手,几乎就是一瞬间,一道华光从天而降,堪堪将李坎笼罩其中,后者愣了愣,猛地一抬头,眼中俨然是不敢置信之色。
下一秒他身形一僵,瞪大了眼睛缓缓倒了下去,与此同时一团微不可察的火焰在郑如意的身上飞快燃烧了起来——李坎竟瞬间魂飞魄散。
白秀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道光芒,它先是一分为二,然后互相纠缠着盘旋而去,最终飞散不见。
“到头来还是我害了你们……”他哽咽一笑,缓缓将郑如意和曲小雯的眼睛合上,“希望来生你们能平安快乐,再无坎坷。”
几日后。
“老板,再来两听啤酒!”此时正值下班时间,小饭馆里食客满座,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白秀盯着桌面出神,曲怜也呆呆地看着他。
这已经是他从望龙坪回来的一周后了,虽然他凭借某种莫名的力量除掉了李坎,曲怜两人却并没有成功逃脱,而是被李坎设下的陷阱困住了。
最后还是南宁挺身而出救下了她们,和她一起的也是一个熟人,正是当初替郑如意送信的南飞,多亏了他,白秀才得以知道山神庙底下的秘密。
不过他着实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是兄妹,而且十来年过去了什么变化都没有,当他提出这个疑问时,南宁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不也没老吗?”
联想到他们远超常人的力量,他有了一个猜测:“你们……是妖类?”
“看你挺聪明的,怎么才发现啊!”南飞一笑,三人也算同生共死一场,他说起了他们兄妹的来历,“我们亲生父母早死了,后来被一个人类女性捡了回去。
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人类和妖类灵场相冲,不能相处太久,不到两年她和她丈夫也染病死了。”
他又叹道:“他们有个女儿,当时只有七八岁吧,也很善良,把我们当成亲弟弟、亲妹妹来照顾,可惜后来她被人拐卖,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她。
说起来,我们本不该管望城的事,但宁宁小时候和我们姐姐特别亲,所以也特别痛恨这些人贩子,这才插了把手……”
白秀越听越觉得不对,仔细一回想,这不就是于敛说过的话吗?兰灵、兰慧,南宁、南飞,搞不好是因为于敛和堤庄众人独特的口音,他一直听岔了……
想着他问道:“你们姐姐是不是叫兰素?”
南飞下意识摇头,旋即惊奇地一咋舌:“她名字中是有个素字,但她也姓南,叫南素……怎么,你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