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昨天晚上看到纸糊的轿子之后,他心里已经有了这样一个猜想,先不说刚刚那诡异的人影,就是之前的哭丧戏和门口纸做的衣物也说明了这一点。
阴婚——
如今网络如此发达,想必很多人都从网上了解过,年轻未婚之人夭折,为尽父母之责,有些家长会请媒人做媒,娶或者嫁另一亡故未婚异性,将其尸骨迎过来进行合葬。
阴婚也有嫁娶活人的,但这未免太不人道,一般不会出现。
当然,就算是前者也不提倡,毕竟有过新闻,阴婚的流行催生了一系列灰色利益链,一尸难求的时候还有人去倒卖墓地之中的尸骨,甚至于杀人求尸。
如此猖狂堪比当年明家驭尸一脉,自然为当今文明社会所唾弃,经过严打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少见了,没想到在这南阴村仍旧大行其道。
他瞬间想到一点,看来刚刚的重响正是新娘子推开棺材盖跳了出来。
不过他心里有着和四公一样的疑问,按理说人死后尸体就是一件死物,会发生尸变是因为阴魂作祟,更何况只有保存完好的尸体才会尸变。
而这女孩三年前就死了,哪怕尸体保存得当、魂魄也没有回归黄泉碧落,可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命魂之力恐怕早就消散,她的尸体又如何能尸变呢?
白秀这边沉思着,那边薛老跛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眯了眯眼睛,意有所指地开口:“倒不全是他们惹的祸,其中只有两人身带阴煞……”
“谁?!”裘下松了口气,他自然不愿看到村里人对苏罗出手。
“就是他们!”薛老跛伸手一指,“这两人自娘胎里就带了血煞阴邪,上克父母、中克配偶,就连身边的人都不能幸免,是世界上最为不祥之人。
也亏得南阴村风水得天独厚,不然我们别说撞上尸变,恐怕连性命都已不保!”
“你这老头胡说八道什么!”苏罗下意识看了看白秀和他怀里的曲怜,旋即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杀人凶手,还敢在这血口喷人,我看是你们自己得了报应……”
她话未说完,裘下猛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他转而朝薛老跛三人讪讪一笑:“女娃娃不懂事,几位长辈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薛老跛嘿嘿一笑,没有理他,而是对万里探险队众人说道:“你们若是不信便去问问他,他们兄妹俩是不是父母双亡,连朋友也一并死了几个?”
别说跟白秀关系比较好的冯菁几人,就连孙信鸿都不相信,他们刚要反驳,却没想到白秀自己神色竟真微微一变。
薛老跛得意拊掌:“果然被我说中了吧!”
对于对方的挑衅,白秀并未予以理会,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幔幕之后那个窈窕的身影:“她……好像在说话。”
“什么?”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投去目光,下一秒他们悉数惊呆在原地,红绸黄绸交织的幔幕果然在轻轻地动着。
章先生神色骤然一变,转身朝祠堂门口冲去。
见老伙计这般反应,薛老跛不由一怔,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凝神倾听了片刻:“奇怪了,下这么大的雨,外面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在走动……”
听着听着,一丝惊惧自他眼中悄然浮现,这时章先生回头骂道:“都别愣着,快关门,他们、他们都‘起来’了!”
南阴村众人心有灵犀地一个哆嗦,一窝蜂冲到门口,使劲将祠堂大门往中间推。
眼看门口蹒跚而来几个人影,林小冰几人也没来由地一阵心慌,连忙跑过去帮忙。
就在大门合上的一瞬间,他们看到门口广场上影影幢幢一片。
那些人影佝偻着身体,拖着腿一点一点朝祠堂涌来,身上纸做的衣服被雨水一冲渐渐破碎开,露出了青灰色的肌肤——那显然不是活人会有的。
郑知心中一动:“原来水潭边的房子是你们用来存放尸体的,而现在他们、他们‘活’过来了。”
“唉,冤孽啊!”四公用拐杖敲了敲地,倒没了刚刚的咄咄逼人。
“我们南阴村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暗地里被人叫做短命村,娃娃生下来能活到结婚生子的不到一半,本想给他们配完婚事才安葬,没想到竟都……唉!”
他目光忽地一厉,瞥了白秀和曲怜一眼,冷笑着看着裘家父子:“人是你们放进来的,如今闯下了祸事,要怎么做不用我来教你们了吧?”
几人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疯狂,苏罗连忙挡在白秀和曲怜身前,一时间又惊又怒:“你们要干什么?!这来就是你们应得的报应,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裘老大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裘下,转头冲四公咧了咧嘴:“既然事情已经败露,那我们索性做绝了!男的杀了吃肉,女的留下来给阿下和你家娃儿当老婆。”
“吃……吃?!”
几人意识到他话中深意之后,别说苏罗他们了,就连白秀脸上都难掩震惊之色,他下意识将臂弯遮了遮曲怜:“原来香肉是……”
“没错,它就是精心烹调的人肉!”对方嘿嘿一笑,“怎么样,滋味还不错吧?”
“你们、你们竟然吃人……”苏罗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顿时弯下腰干呕起来,万里探险队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劲地挖自己喉咙。
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裘老大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家伙果然和村里的人一样虚伪,吃的时候美滋滋,却不愿别人提起‘人肉’两字,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
嘿嘿,吃了就是吃了,还能怎么样?反正他们都要尘归尘、土归土,现在不过是多了一道工序罢了!”
他又指了指章先生和薛老跛:“每年山里发洪水都会冲下来一些尸体,我们自己偶尔也能‘打打鱼’,女人可以拿来配阴婚,男的就只能存着当粮食慢慢吃了。
亏得两位神功了得,将村里的塘水变得阴凉无比,不仅让我们能好好保存我们亲人的尸身,也能让这些‘粮食’保鲜。”
“你们、你们变态吧……”苏罗不可置信地道,说了一句又忍不住大吐特吐。
裘老大不以为意,将目光扫了一圈,好似在欣赏他们的伪善,但见白秀不为所动地站在一边,他阴沉一笑。
“你倒是比他们冷静得多,我最不喜欢你这样的人,就先拿你开刀吧!”
他转头朝自己三个儿子示意,裘下有些迟疑,看了苏罗一眼,还是和两位兄弟缓缓靠了过去。
白秀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看了看章先生和薛老跛:“死了这么久的尸体应该很难尸变……怕不是有人将它们并入‘阴煞罗盘’,启动了‘天尸地罗阵’。”
“什、什么阴煞罗盘,别在这胡说八道!”薛老跛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眼中敌意愈发浓重。
章先生脸上神色也变了变,好一会儿他才和白秀对视了一眼:“恕在下眼拙,未能认出阁下何等来历,不过……这真是天尸地罗阵?”
“我暂时无法确定。”白秀如实地摇了摇头,“不过祠堂里也有两具尸体,很快我们就能弄清楚他们到底是普通尸变,还是成了天尸。”
“坏了!”章先生听罢就是一惊,刚要往祠堂深处赶,那里霍然传来一阵巨响。
他飞奔过去一把扯下幔幕,但见里面倾覆着两口棺木,祠堂背后的木墙上偌大一个洞口,已然没了任何“人”的踪影。
“跑了?”众人面面相觑。
那对夫妻回过神,一边捶胸顿足,一边嘶声大哭:“天杀的,你要带我家夏夏去哪儿!”
他们当即就要追出去,章先生冷然开口:“你们想找死,谁也拦不住,不过任何一个人的鲜血都会激发它们的杀性,届时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了。”
他不再管他们,转而看向白秀:“事关自身和友人性命,阁下却能如此定然,想必早有应对之法,劳你降服这些天尸,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见他突然之间竟对白秀恭敬有加,薛老跛十分不解:“章老哥,这什么天尸地罗阵真有那么厉害?别是这小子讹我们的……”
章先生摆了摆手:“就算这位猜错了,但凭他知道阴煞罗盘四个字,也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他附在同伴耳边如此这般一说,薛老跛顿时面露惊诧,看向白秀的目光莫名和缓了许多。
“天尸地罗阵的厉害老先生比我更清楚,你都做不到,我哪有这个本事。”
白秀心里清楚,两人暂时不会对他们动手了,也就见好就收,“不过我以前听说过一个秘法,或许能制住它们,至于我的条件……很简单,放我们离开就行。”
四公神色大变:“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章先生,要是让他们离开,我们南阴村怕是保不住了……”
薛老跛一声冷笑:“那叫这些天尸将南阴村杀个鸡犬不留,可好?”
“这……”四公看了看裘老大,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无奈道,“好吧,一切听两位的。”
万里探险队众人皆是一喜。
倒是苏罗难得冷静地开口:“既然这天尸地罗阵这么厉害,想必你要降服它们也不容易……辛方,我们萍水相逢,又何德何能让你冒险相救?”
如果我没有猜错,以你的本事想突破这法阵离开,估计不是什么难事吧?
你啊还是量力而为比较好,毕竟事事都有因果,就算我们真要死在这里,那也是我们自己的命数,无论如何也不能连累你的,对不对?”
眼下这危急时刻她还能说出这番话,着实难能可贵,白秀心中一暖:“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本应互相扶持,也就没有什么连累不累的。”
见苏罗还想反驳,他索性将曲怜交给她照顾,跟着章先生上了祠堂第三阶。
不少天尸在洞口探头探脑,或是察觉到了些许危险的气息,它们一时没有靠近。
白秀闭眼倾听,风雨交织的夜晚喧嚣而宁静,渐渐地在这雨夜特有的嘈杂声中,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在那潮湿、不安的空气中缓缓流动着。
无声,却又那么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