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在这沉闷的夜晚越发显得诡异。
白秀猛地惊醒,有那么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我不是死了么……他下意识地打量着自己的双手,狰狞的伤口犹在,钻心的疼痛让他意识到他的确还活着。
他有些失神,其实苏谅没有说错,被鸿渊岛灵脉附体他本应该被它冲撞成了飞灰,可他偏偏活了下来,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通其中缘由,索性坐起身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这似乎是个早就废弃不用的道观,面积不大,正中间一座神像,神像之前是一张破旧的桌子,其他地方堆满了破砖瓦。
这让他想起了望龙坪村的山神庙,而巧的是眼下半夜三更的这里竟也出现了小孩的声音。
他不由站起身朝门外走去,门外是个小院子,丛生的杂草灌木将一条通向大门的小路遮蔽了七七八八。
他好不容易走到外面,便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紧挨着坐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
那小的是个男孩,只有三四岁大,也不知因为什么事,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较大的女孩十七八岁的身量,背对着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哄着男孩。
这样的组合让他稍稍放下心来,不过两个孩子大半夜地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着实有些奇怪。
他走上前,为免吓到两人故意发出了一些声音:“小姑娘,你们是不是迷路了?”
女孩警惕心非常强,甫一听到声音,一把抱起那男孩窜出好几步,借着树干的掩护冷冷地看了过来。
白秀终于和她打了个照面,却是蓦地愣在原地,因为这女孩的模样他真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下意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姑姑?”
对方仍是皱眉看着他,稚嫩的面庞透着几分不和年纪的狠厉:“你是什么人?藏在里面干什么?是不是谢清苑派你来追杀我们的?”
白秀心里突然有种不好地预感,但为了不引起女孩的猜疑,他不明所以地歉意一笑:“抱歉,我是循着这孩子的哭声过来的……需不需要帮忙?”
他尽可能地表现出自己的善意,可惜白晏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就在他思索该怎么取信于她的时候,白晏似笑非笑地收回目光:“看你伤的不轻,怕也是在被仇家追杀,还帮我们呢,先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吧!”
白秀一时失笑,在他印象里白晏似乎无所不能,永远都是那么的沉着稳重,倒不知道她年少时也是“能说会道”的。
见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白晏顿时冷下了脸:“笑什么笑,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叫辛方。”
白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又没问你的名字!”
她说着倒也抱着男孩走了回来,依然在梧桐树下坐着,看着后者亦有几分眼熟的小脸颊,白秀心中已然明了。
他心生惘然,蹲下身摸了摸郑如意的小脑袋,低声道:“别害怕,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也怪了,男孩的眼泪立马止住了,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咯咯一笑。
白晏睁着一双眸子看了看他,很是惊讶:“真奇怪,我哄了他好一会儿了,他只顾自己哭,轮到你了却听话得很。”
白秀心中一叹,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郑如心的身体,但他们到底共同存在过二十年,自然和郑如意会有血脉共鸣。
白晏注视着他,忽而开口:“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有点熟悉,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白秀摇了摇头:“大概我的长相比较大众化吧。”
“切。”白晏也笑了笑,但很快她又敛了神色,低下头不说话了。
老实话,这样的白晏反而让白秀有些琢磨不透,见她面露倦意,他试探道:“夜间寒凉,里面倒可以挡挡风,要不进去休息吧?”
白晏没有反对,她抱起郑如意跟着他进了道观,白秀拾掇出一片空地,又在一边生了火,这才叫她坐下。
郑如意早就睡着了,两个大人却在噼里啪啦的火燃声中相对无言。
这样的气氛让白秀莫名有些尴尬,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对白晏说:“我去给你们找点吃的,你先休息吧。”
白晏的目光停在了他伤口上:“我去吧,你帮我看着他。”
也没有给白秀反应的时间,她将郑如意放在一边的草堆上,自己站起身就往外走。
白秀下意识点了点头,旋即反应过来,有些失笑,他早就习惯了白晏说一不二的性格,只是没想到原来这时候它已经初具雏形了。
不过他更多的是惊讶,毕竟在白晏看来他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缘何会对他如此信任?
当然,这是一件好事,白秀心中慨然,三十年后他怕和白晏再无见面的机会,也许是老天对他的补偿,才让他回到了三十年前。
更何况他还见到了郑如意。
他们是他亏欠最多的两个人,他多希望自己能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再无后面的忧虑。
可惜他知道他无法改变什么,不然就和在鸿渊岛上一样,他们会因此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努力珍惜眼下的时光。
白秀帮郑如意裹了裹外面的衣物,让他睡得暖和一点。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心里多了几分担心,其实作为修行者白晏即便才十几岁大,对付一般的危险亦已绰绰有余,可他没有忘记之前她说的话,他的母亲谢清苑正在追杀他们。
他永远无法相信温柔如他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当初的来龙去脉他也知之不详,谁又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隐情,两边都是他重要的人,他只能期盼谁也不要伤害谁。
正胡思乱想,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其中有轻有急,来者显然绝不止一个人,他心绪一转,连忙熄了火故技重施背着郑如意躲到神像之后。
很快,道观的门吱呀一声被人用力地推开了。
他们只提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白秀看得并不分明,只依稀判断出这队伍共有三人,两男一女,俱是披着黑色的斗篷,几乎要融入到夜色中。
一进门,左边那人便快步走到篝火附近看了看,笃定道:“火刚刚被人熄灭,他们怕是没走多远,我们这就去追?”
白秀一怔,对方的声音竟叫他有些耳熟,总感觉在哪儿听过,可惜现在是三十年前,就算真是熟人他也未必判断得出来。
而那人将目光一扫,最后放在道观早就破败不堪的窗户上,询问地看向中间的女人。
她朝四周打量了片刻,笑盈盈地道:“不急,那妮子鬼点子多,八成是躲在附近,等我们离开了再往我们来的方向逃。”
她话音未落,白秀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因为这个声音是他无论如何也忘却不了的。
对,他母亲的声音。
眼前这个人就是谢清苑。
三十年了,哪怕眼下并非原来的世界,但能再见她一面,也算老天对他的眷顾了。
他心中有很多问题想问她,然而事实上和之前分析的一样,他不能问,甚至不能让她知道他的身份。
一旦事实有所改变,那就会产生不可预料的连锁反应,那是谁也无法承担的,鸿渊岛上的一切便是如此,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一次他也必须更加谨言慎行。
他心中思绪转了几转,三人开始也开始着手搜寻。
虽然神像背后的位置相当隐蔽,但白秀的心还是忍不住提了提,他并非担心面对三人的围攻是否能带郑如意成功脱逃,而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正思索,一个人影终于还是朝这边搜了过来,白秀认出他正是那个最先开口的男人,三人中此人的身份显然是最低的,但这并不能说明他的实力也是垫底的。
白秀心中警惕,一边将郑如意护在身后,一边暗暗运灵凝劲,不多久那人走到了神像下,然后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
两人瞬间打了个照面。
为斗篷所遮,白秀仍看不清此人的模样,不过他此时心中警惕已生,下意识就要出手,哪知对方突然做了噤声的手势,然后若无其事地朝另外两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