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清辉如水，洒在茂密的枝叶之上再落在地面泼撒成一片斑驳。

白秀紧紧攥着手中的信，心里少有的有些紧张，信是白晏留给他的——等他再次回到颠葫芦儿镇的栈房，她已经带着郑如意离开了，只留给了他这一封信。

信上字迹潦草，只有短短的一段话：“家中突有变故，先行一步，你我二人有缘再见。（谢清苑亦已离去，可安心出镇。）”

他当然知道白晏说的变故是什么，怕她和郑如意受到波及，他也朝鸿蒙镇赶了过去，只是一路追来，始终不见两人踪影，着实让人担心。

难道他们速度这么快，已经回到鸿蒙镇？

白秀胡思乱想着，只是闷头赶路，不知多久一阵人声突然从前方传来，正是白晏的声音，他松了口气，连忙潜了过去，不一会儿三个人影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看着三张年轻而熟悉的脸庞，他心里莫名生出一股不真实感——对峙的双方正是白晏和他父母，而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是他从来不曾想象过的。

他父亲白殊似乎受了伤，谢清苑正护在他父亲身前。

白晏哂笑着看向自己的兄长，言语之中越发咄咄逼人：“真是我的好哥哥，师父和凤凰宗三百弟子因你而死，你一走了之，如今整个白家都要蒙此大难，难不成你也要丢下他们不管么？”

谢清苑冷哼一声：“你怕是搞错了，我们也是受害者，你不去找凶手报仇，缠着我们干什么？再说老头子怎么死的，你心里也有数，恐怕也跟阿殊没关系吧？”

“如果不是你们把他引来，凤凰宗和白家又怎么会牵扯进来？现在你们闯了祸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白晏咬牙掐了个法诀，“今天如论如何我也要带走他，若是救不了白家，我便杀了他告慰所有故去的人！”

白殊仍沉默不语，谢清苑挑衅道：“你倒试试看。”

眼见她一双眸子中杀意凝聚，白秀一惊，虽然他还没弄清楚所谓的缔天界和圣主到底是什么来头，但谢清苑的实力他可是早就领教过了，白晏绝不是她的对手。

想着，他现了身形：“夫人何必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都是一家人，凡事好商量。”

另外两人尚无反应，白晏猛地回头看他，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你是他的心上人，他为了你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啰！”

谢清苑笑盈盈地看着白秀，眼中冷意毕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之前收到阿殊的信，走得太匆忙，还打算放你一马，没想到你倒自投罗网来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白殊投去询问的目光，她噗嗤一笑：

“你这当大哥的实在太不负责任了，自己妹妹有了情郎也不知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她一直暗恋你，打算自怨自艾个几十年，最后当个老姑娘呢！”

白殊颇感无奈：“你就少说两句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白晏气得浑身发抖，法诀一掐，便要欺身而上。

白秀连忙拦住她：“大局为重，何必在这耽搁，我们先回去吧。”

白晏眼睛一红，抿着唇几乎要落下泪来，白秀心中一软，不由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别怕，天塌下来还有我在，总会有办法的。”

白晏一怔，倒松开了法诀，也没有收回另外那只手，只嘲弄道：“关你什么事。”

“哎呀，如此情深义重真是羡煞旁人……”谢清苑拊掌轻笑，眼中冷意却更甚刚刚。

白殊哪不知她的性格，赶在她出手之前开口：“你想让我留下来，那我就留下来，何必为难他们。”

谢清苑闻言身形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眯眯地对白秀和白晏说：“阿殊的话，我当然是要听的了……滚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见白晏眼中又有怒火跃然而上，白秀赶忙拉着她离开。

白晏抽不开手，只能抬起头哽咽一笑：“白殊，我是看错人了，原来我从小到大敬仰无比的哥哥竟是这样一个懦夫！既然你不愿跟我回去，那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白殊眼中不可掩饰地流露出一丝悲伤，白秀心中何尝不是一般惘然，他们明明都是他的亲人，但他却像一个局外人，哪怕知道真相也不能告诉他们，让这一段恩怨就此化了。

等远离两人的视线，白晏收回手转头抹了抹眼泪，白秀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在白晏到底是白晏，很快她就恢复了冷静。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家在哪儿。”

“我现在不能说。”白秀不想撒谎骗她，“不过你放心，我对你从来没有恶意。”

看着他诚挚的目光，白晏怅然一叹。

“我知道，你跟他们不同，甚至一开始我就不该怀疑你，可我还是很好奇你的身份，因为你看着我目光很像看着一个故人，你……是不是认识我妈妈？”

白秀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白晏撇了撇嘴，嘲弄一笑，不再说什么，等到明月西斜，他们终于赶到了鸿蒙镇外，这时候鸿蒙外镇自然还没有建成，河边只有一个简易的码头，停放着一艘小木船。

空中不知何时凝聚了团团乌云，稀薄的月辉随风悄然洒下，撞在滚滚流淌的宿灵河面卷起如雪似霜的浪花，越发显得冰冷，鸿蒙镇也被这晦暗的天光裹挟其中，叫人看不真切。

白秀很清楚，如此异象正是昭示着一股强大的灵力盘踞在它的上空，而这股力量足以将它撕个粉碎。

白晏虽然年纪小，却也见多识广，盯着对岸失神道：“糟了，亡灵逆流……这是亡灵逆流！”

她连忙将小船的缆绳解下，白秀跟在她身后，心里平静一片，就好比看一场惊心动魄的电影，知道结局的人早就失去了惊慌恐惧的立场。

见双手颤抖，几乎握不住划船的竹篙，白秀叹了口气，将它拿过来，轻声道：“我来吧。”

没有雾锁连江九转连环阵，宿灵河也不过是一条普通的山中河流，很快他们再次上了岸，朝镇中心飞奔而去。

路边的石楼俱是灯火通明，他们却听不到一丝人声，好似每一个白家人都在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进镇的路并不长，不多久他们出了巷子，巷子的尽头就是宿灵湖和白家祠堂，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在四周。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正是宗老会的五位宗老，此时众人议论纷纷，就连白秀也将注意力放在了他们身上，谁也没有发现白晏缓缓朝中心位置挤了过去。

渐渐地，大家脸上露出了几分绝望，五人终于坐不住了。

白天梁率先站出来，朝白镇国拱了拱手，高声道：“大哥，事到如今，哪怕是明家人的禁术也不得不用了，大不了等此事了后，我向整个修行界告罪。”

“这……”白镇国面露难色，其实大家都知道，甭管同不同意，这面子上还是要推脱一下的。

其他弟子看到了希望，瞬间给了他们台阶下。

“大宗老，五宗老说得对，眼下强敌来袭，哪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更何况此势力来历不明，谁又知道他只是专门针对我们白家还是整个修行界？若就此败北，怕是要连累其他家族、门派！”

不得不说，这开口之人说起话来也有点水平，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另一部分人闻言都不由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齐声道：“请五宗老施法，保我白家千年基业，也为整个修行界御此强敌！”

白天梁满意一笑，旋即又面露为难之色：“这‘九幽封魂’之法需以禁咒之力将‘亡灵逆流’封在阴时阴刻出生的孩童眼中，实在太过残忍……”

之前那人又道：“既为白家子弟，自当为白家奉献毕生在所不惜，当这九幽封魂咒的容器是是他的荣幸，何来残忍之说？”

这下附和的人倒是少了，毕竟谁家都有孩子，谁又知道这份“荣幸”会落在谁家头上。

“五宗老，什么样的婴儿才是阴时阴刻所生？”有人问了，“若白家并无这样的孩童，岂不是要坐以待毙？”

白天梁笃定一笑，将目光看向人群之中：“这倒不是问题，我早算出来了，就是不知道他的父母会不会同意。”

其他人会意，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很快他们脸上攀上了一丝庆幸。

见众人咄咄逼人地投来目光，好似一群食人的恶兽，白素不由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不、不，你们一定是弄错了，琮儿、琮儿他……”

她不由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一边的丈夫，但马上她就像坠入无底冰窟，浑身上下冷了个彻底——白何眼中的确也有几分挣扎失措，但更多是和他们一样的冷然。

果然，不一会儿他别过目光，朝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