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楼家送嫁没有多少嫁妆,西夏实行买卖婚姻,明码标价地将金薰给买回去,娘家自然不会再搭多少嫁妆进去。
然而,送嫁的队伍确实异常庞大,贺楼家族的亲戚朋友能来的几乎都来了,浩浩荡荡地占据了半条街,这与玉蔓娘家的单薄形成鲜明的对比。
金薰穿着大红喜服,没遮盖头,头上编着无数的小辫就如流苏垂落,缀着莹光璀璨的各色珠宝,坐在一匹攒着大红绒花的白马之上,顾盼生辉地朝着观众打着招呼。
金薰的兄长贺楼光急急忙忙地跑到金薰身边:“妹子,司家的队伍就在后头!”
“拦住他们!”金薰眸中陡然透着一股狠厉的杀意。
贺楼光立即带着几条大汉冲到后面,挡在玉蔓花轿前面。
六顺躬身赔笑:“贺楼长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贺楼光傲慢地仰着粗大的脖颈:“等我妹子进门之后你们才能进门。”
玉蔓掀开大红轿帘,大红盖头也扯了下来,喝道:“让开!”
贺楼光目光直直地盯着玉蔓的花容月貌,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唾沫:“小娘子倒是生得俊俏,与其嫁给杜奚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倒不如跟着小爷吃香的喝辣的。”
“无耻!”玉蔓看着贺楼光一副猥琐的模样登时觉得恶心。
六顺上前拱手:“贺楼长公子,今天是我家四公子的大喜之日,还请行个方便。”
“你算几个铜钱,滚一边去!”贺楼光一脚就将六顺踹得四仰八叉。
玉蔓大怒:“你怎么打人呢!讲不讲理?”
“在这条街上,小爷就是理!”贺楼光傲慢地走到花轿之前,粗壮的大手捏住玉蔓尖嫩如笋的下巴。
花轿没有放下,玉蔓坐在轿中,刚才轿夫一阵狂奔,她胃里本已翻江倒海,一路都在克制。但见贺楼光鬓角故作潇洒地簪了一朵大红绒花,一张圆如大饼的脸竟学俊俏公子敷了一层薄薄的铅粉,而且自我感觉良好。玉蔓再也克制不住了,哇的一声全部吐到他的脸上。
贺楼光登时就傻了眼,他今天本来打扮得美美的准备去参加妹妹的婚礼,结果……
“把花轿给我拆了!”贺楼光抓狂地大叫一声。
身后几条大汉闪了出去,冲着轿夫一阵拳打脚踢,玉蔓直接就从花轿滚了下来。
六顺急忙扶起玉蔓:“少奶奶,你没事吧?”
又见媒婆慌慌忙忙地跑了过来:“哎哟,新娘子没进门之前脚是不能落地的。”
又朝着贺楼光不停地赔礼,最后就连管理这条街的街使都出面了,贺楼光这才扬长而去。
但是一顶花轿已被拆得四分五裂,此刻要去再找一顶花轿,只怕又会误了吉时,媒婆忧心忡忡去找江叔商量。
六顺忽然说道:“郎舅不是跟来了吗?”
“快!司宫在哪儿?去找!”江叔急忙吩咐乡人帮忙找人。
司宫起初一直跟在队伍之中,转眼之间却又不见了踪影,玉蔓慌忙要去寻找,媒婆又把她拦住:“新娘子,你现在不能乱走,沾了地气就不吉利了!”又拿了一块红布让玉蔓踩在上面。
片刻,江叔找了司宫回来,司宫哆哆嗦嗦像是被吓坏了似的。
玉蔓心中疑惑,要是往日自己受到欺负,司宫必然第一个站出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只见司宫面色发白,哆哆嗦嗦地说:“牛二……他是坏人……”
玉蔓猛然想了起来,司宫当年就是被牛二打傻的,因此心理留下阴影,再次看到牛二就会感到害怕。
“你说刚才的坏人之中就有牛二?”
“牛二……他打我……”司宫惶恐地点了点头。
六顺:“是有一个牛二,此人我原是认得的,现在跟在贺楼长公子的身边。”
玉蔓:“是哪一个?”
“脸上有一道疤的那个。”
“很好!”
玉蔓并非一个任人宰割的角色,第一世的时候她虽只是一个丫鬟,却也从未真正向谁服过软,她是表面屈服心里不服的性格,总有一股倔强和坚硬流淌在她的血液里。
“快!郎舅背着新娘子,新娘子脚不能沾地,郎舅背妹到夫家本也合规矩。”媒婆看着现场乱糟糟的,心里快要呕出血来,但是出于职业道德,总该是要处理残局。
玉蔓温柔地拉着司宫的手:“哥哥,你背我好吗?”
司宫重重地点头:“嗯!”
媒婆搀着玉蔓到了司宫背上,司宫就像发动马达似的一路向前狂奔。
玉蔓:“哥哥,你慢一些吧,没得把你累着了!”
司宫:“六顺刚才说了,有个坏女人要跟你抢头妻的位置,我们要抢到她的头里。”
玉蔓默默感动,司宫虽只是一个孩子的智商,但对妹妹的爱护却是天生的。
可是就算能够抢到金薰的前面,以她娘家的势力也未必能够坐得嫡妻的位置吧?
虽然元老爷对她青睐有加,可是眼下元家更需要的是贺楼家族的势力,贺楼老爷是杭州茶行的行官,元家想要发展茶业必须经过他。
司宫背着玉蔓气喘吁吁地跑过了一条街,终于赶到金薰队伍的后面,六顺陪在身边加油鼓劲:“郎舅,快,卯足了劲,前面就到元府了!”
忽见金薰骑马狂奔而来,漆黑的蛇皮马鞭半空荡了一圈啪的一声落在玉蔓面颊:“贱婢,你也配和我抢头妻吗?”
“不许欺负妹妹!”司宫放下玉蔓,朝着金薰马前冲了过去。
金薰又是一鞭抽在司宫身上,喝道:“拦住他们!”掉转马头又回到自己的队伍。
牛二又带领着几条大汉围了过来,司宫瑟瑟发抖地抱住玉蔓:“牛二,牛二……坏人,坏人……”
牛二看着司宫,笑了起来:“这不是当年被老子一拳打傻了的小子吗?”
六顺递了一百文钱给牛二,笑道:“牛二哥,通融通融。”
牛二把钱收下,依旧趾高气扬:“你们在此等候,等到我家姑娘进门之后,老子再放你们过去。”
媒婆和江叔等人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此刻媒婆也有一些明白,搞了半天新娘子是和贺楼家的新娘子在抢头妻的身份。
媒婆叹了口气:“新娘子,你听老身一声劝,这头妻的身份你是抢不过的。如今元家能够明媒正娶,已是你的身份,你要往宽了想,何必争这闲气呢?”
“妈妈说得是,是我糊涂了!”玉蔓抚着左边面颊火辣辣的鞭痕,明眸隐忍泪水兀自倔强不肯落下。
接着,媒婆又重新拿了大红盖头盖到她的头顶,她的视线只剩一片血红,看不清前方的路有多远又有多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