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瑟见这宰父的样子,只怕是一时半会儿都聊不完,干脆自幻境取出茶具,为公孙轨和徐婉各满上一杯。
徐婉看了公孙轨一眼,无奈摇头,碰上这么个宰父,真的能辅佐好幽乐掌管这尚羽国吗?
良久之后,鸢平澜好不容易收回心神,几乎是咬着牙问道:“我如何能相信你们的话?万一是你们诓我,设计想要掌控尚羽国呢?”
公孙轨勾唇抬眸,取出那枚玉牌丢在桌上冷冷道:“若是我们想要掌控尚羽国,只怕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鸢平澜颤抖着,犹豫半晌才咬牙将玉牌捧至眼前,仔仔细细的端详,生怕看错了上面的纹路,直到一双老眼被泪水朦胧了视线。
“皇兄啊!”一声压抑着的低吼出声,整个人捧着那枚玉牌佝偻了身体。
幽乐看着眼前的人,这就是她的皇叔,那个骗了父亲,助纣为虐的皇叔啊!
说起来,如果没有这个人的推波助澜,父亲何至于最后落得一个勾引父君爱姬出逃,还被人杀害,惨死荒野的境地?母亲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追随父亲去赴死!
眼中冷凝的寒光闪烁,夹杂着委屈、怨恨的情绪,也禁不住潮湿了。
终于还是抖着嘴唇道:“你这个卑鄙的小人,有何颜面为我父亲落泪!你何德何能唤这一声‘皇兄’?”
本还在压抑、颤抖着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僵住。
缓缓的抬起头,用衣袖拭干了眼泪,瞪大眼睛看向那两人身后的女子!
一袭黑色精干裙装,面上蒙着一层黑色镂空雕花面纱,那双充满怨毒的眸子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刺进了鸢平澜的心里。
他甚至能感觉到心脏猛地一滞,如同那刺痛让他甚至屏住了呼吸!
那样的眸子,那样的怨恨的眼神,鸢平澜就算是没有手中的玉牌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虚和悔愧!
那眼睛……那双眼睛若不是长在一个女子的面孔上,他一定会以为是皇兄在盯着自己。
恨他的诓骗,恨他将他一步步推上绝路,直到死去,再无转圜的余地!
幽乐已经不记得父亲的样子,可是她就是好想让这个坑杀自己父亲的人看清楚自己的样子。
而她也这样做了!
一把扯掉了面纱,一张苍白而怨毒的脸孔就这样出现在了鸢平澜眼前!
“你……你是皇兄的女儿?”鸢平澜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道。
“哼,”幽乐勾唇冷笑道:“我没有随着父母亲一起死掉,是不是让你觉得很惋惜?鸢平齐竟然已经死了,否则今日我就让你们一起去幽冥给父亲磕头认错!”
鸢平澜晃着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幽乐面前,伸手想要抚摸她那张与鸢平阔有五分相似的脸孔,却被幽乐嫌恶的闪开。
幽乐侧过头,不想再看这人一眼。
如果说之前她还不明白今日约见鸢平澜的目的,此时她也算彻底明白了。
可是就算现在这人要推举她坐这个帝君的位子,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动手杀了他!
身前突然‘呼通’一声闷响,幽乐再看时,那个本该高高在上的尚羽国宰父已经跪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本该她称之为皇叔的人,竟然就这样一句不吭的跪在了她的面前!
“你!你这是做什么?”幽乐蹙眉,有些无措的退开两步道。
鸢平澜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垂头颅,身子一抖一抖的哽咽道:“当年我还小,二皇兄只说那是个恶作剧而已,可是……”
想起那段肮脏、恶毒的过往,鸢平澜一度不能言语。
片刻后才断断续续道:“后来,二皇兄说父君要杀他们,我是真的怕了……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恶作剧罢了呀……
我……我想尽办法送消息给大皇兄,我当时并不知道……并不知道会是那样的结果,没想到二皇兄竟然会骗了我!”
鸢平澜抬起头,眼中的悔恨和惊恐溢于言表:“直到有一天,二皇兄不行了,我曾经想过,不能让鸢子珏登上那个位置,可是……子珏何罪?为什么要为我们的过往而承担这个后果?
子珏……其实也很可怜,我有时候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鸢平澜苦笑道:“可是她比我坚强、心肠更硬,就像她的父君……”
幽乐蹙眉听着,贝齿在嘴唇上用力的咬着。
其实她心里明白,鸢平澜罪不至死,被自己的皇兄蒙蔽、胁迫着过了这么多年,他心中的愧疚只怕是死了也不能平复吧……
可是要她轻易的去放下心里的那份恨,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啊!
那段过往如今只剩下了这么一个胆怯、带着一身悔愧的老人,她又如何下得了手,去杀这么一个自己的至亲?
幽乐闭上眼,微微仰起头,好让自己的心绪得到一点儿安宁和平复。
一只柔软的手拉住了她攥紧的拳,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指,像是在安抚一样拂过她的手背。
徐婉就这样牵着幽乐的手,起身将瘫在地上的老人拉起来。
“宰父,我将幽乐交给你了,至于帝君之位,我想你会知道该如何做。”说着,将幽乐的手递给鸢平澜。
幽乐想要抗拒,可是徐婉看似柔软的手,却如同有千斤重,让她不能抽动分毫。
有些惊疑的看向身侧的女子,这个玄机道最高权力的女人,这个让她知晓身世的女人,这是……
徐婉垂着眸子,看着被自己牵着的手幽幽道:“幽乐,一国帝君,就要从现在开始,放下自己。从今天开始,你要做好准备,心里装着这整个尚羽国的角角落落和百姓。”
徐婉说着,带着一丝笑意看着幽乐,可眼中的却是满满的郑重!
幽乐张了张嘴,还是无声的点点头,任由鸢平澜颤巍巍的双手将自己的那只手拢在其中。
“鸢平澜谢过玄机道各位,我会尽我所能,辅佐她成为最优秀的女帝!”鸢平澜郑重其事道。
徐婉看着那双眼,再想到公孙轨说的‘胆小怯懦’,这个词已经无法用在鸢平澜身上了吧?
也许这叔侄二人真的能带着尚羽国走出一条花团锦簇的将来呢?
笑着看向还稳稳坐在位子上的公孙轨:“功成身退,我们也该走了吧?”
公孙轨背对着他,嘴角勾出一道浅淡的弧度。
是啊,该走了,只是……该走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