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一鸣接到帝君传召的时候不由苦笑,一方面是欣慰奇麟能得到最好的医治,而另一方面则是笑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如果所料不错,曹、孟两位城主已经落入窦骁龙之手,至少是被帝君所掌控了。
否则二皇子那一番话就不是让他父子入皇城医病,而是派医管局的人入府诊治了。
好在两位城主的事情本就与他父子二人无关,奇一鸣只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将人交给帝君。
诶,为了探听消息,惹了这一身腥臊,真是得不偿失啊!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啊……
可是就算他富可敌国,帝君传召,也不得不听命行事了。
收拾好一切,交代了奇术府中事宜,便带着依旧高烧昏睡的奇麟进了皇城。
奇术送走了父子二人,迫不及待的折身返回自己房中。
奇寻已经醒了,只是面色惨白,毫无表情,似是收到了很大打击。
奇术心中了然,他这个儿子一直寡言少语,却是个要强的性子。
打小跟着十二卫在他手下被训练,从来都是默默用功,就是在骄纵易怒的少主身边也谨慎周全,难得的走到今日一等侍卫的地位。
这期间付出了多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也正是这样,他也更明白失去一只手臂对他意味着什么!
十多年的苦练,十多年的隐忍,十多年的心血……因这一劫,付诸东流了。
奇术叹口气在他身边坐下,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当年辜负了你的母亲,如今又害你如此……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奇寻呆滞的眸子闪了闪,一动没动,像是木偶般靠在床榻上。
奇术看着他的样子,眸中闪过心疼和深深的自责,哽咽道:“当初让你加入十二卫,只想着让你变成强者,能日日在……在老夫身边,若早知有今日,老夫宁可你做个院里的杂役,也……也好过……如今这样……”
说这话,牵起那空荡荡的袖筒,再抑制不住留下泪来。
奇寻的眉微微抖动一下,他何曾见过奇术这幅模样?
那个在他心目中严厉监督他习武的管事、那个除了主子和少主,被所有人畏惧的男人、那个如同大山一样厚重沉稳的奇术……
现在竟然在他身边哭得像个孩子,压抑隐忍着抽噎……
那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当年他拿着母亲临死前交给他的发簪时,曾经想过,母亲要他投奔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吗?
可是当他在奇府见到了不苟言笑的男人,再想到潦倒无助的母亲,他不确定了。
是啊,这样的男人,虽然只是一府管事,可却是奇家的管事。
除了这诺大的宅邸,次兽各处奇家的生意也都是他在打理,甚至连主子都敬着三分的男人,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女人活得低贱、困苦?又如何会丢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在奇府里时间越久,他对着男人的敬畏之心愈盛,甚至超过了对奇一鸣父子!
他曾为得到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欢欣雀跃,为成为十二卫的首领而骄傲,为他偶尔只字片语的一句关怀而温暖……
可是刚刚他说了什么?
父亲吗?
奇寻心中苦涩的想着……
若他是自己的父亲,为何要丢下他和母亲自生自灭而不闻不问?
若他是自己的父亲,如何能见到前来投奔的骨肉无动于衷?
若他是自己的父亲,怎么就能眼睁睁看他这些年来腥风血雨的为一个少年唯命是从?
他将母亲的痴情置于何地?
将与他的父子情分如何安放?
把这秘密掩盖至今到底是为了什么?
奇寻从没像现在这样愤怒过,就是眼睁睁看着母亲一卷破草席凄凉入土时都没有过!
脸色更加的苍白,放在被上的仅存手掌用力握紧,颤抖着道:“哼,父亲吗?寻,自生下来便没有父亲。”
奇术悲痛的哭泣在听到这句话时戛然而止,深深的望着眼前的男子,久久之后道:“我知道你恨我,只是你不知道我与你母亲当年的事……”
“我母亲已经去了,难道你还要在我面前诋毁一个死去的人吗?”奇寻面上终于有了表情,可那咬牙低声的怒喝将他衬托得狰狞可怖。
奇术无奈的叹口气,平复了心情,缓声道:“当年的事情我不想多做辩解,只是我也必须让你明白,我因着你的母亲,失去了我这一生挚爱!
直到今日我都没有任何女人,因为再也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替代我所失去的。”
不去看男子脸上的表情,奇术抚着那空荡荡的袖筒继续道:“我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母亲……你母亲身怀有孕,更不知道她、她后来发生的事情。
你当时拿来的发簪,是我当年送给心爱之人的定情之物……”
奇术脸上控制不住的抖动着道:“你能想到我当时的心情吗?一个害死我心爱女子的女人,生下了我的孩子,让他带着……带着那发簪来找我……”
奇术蹙眉闭上眼睛,嘴唇颤抖着,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奇寻就这样看着,听着,心中和翻江倒海。
她那个温婉的娘……是他口中的女人吗?可奇术的表情和那份强忍着的爱恨,让他不能不相信他说的话!
为什么?怎么会是这样?
“我、我承认当初让你加入十二卫,有对你母亲恨意的转嫁。
可是……诶,血液的联系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啊!”奇术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当我看到你受伤、被排挤,还依然咬牙苦苦修炼的样子,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自豪!
我想让全天下知道,我奇术是有儿子的,我的儿子很优秀!”
奇术终于抬起眼,看向奇寻。
奇寻被那双平日里古井无波,如今却泛着泪光的慈爱眼眸击中。
多少年了,多少年前在梦里他曾经依稀梦到过这样的眼神。
终于见到了吗?
奇寻细细看着眼前的男人,已经鬓白的发丝、突然苍老的面孔……还有那未干的泪迹。
想到儿时母亲时常偷偷哭泣的画面,张了张口,还是蹙眉偏过头道:“我……我没事,您回去休息吧。”
奇术还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也许自己是该给他些时间来消化这些事情,好在他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
有些尴尬的起身,嗫嚅道:“那……你先休息吧切勿胡思乱想,手臂伤了,日子也还是要过下去。
我、我会跟主子说,以后你帮着我打理生意……不做侍卫也好,也好。”
像是不敢看向奇寻,也不等他回答奇术便匆忙的离开了房间。
门外传来奇术叮咛侍从如何照看奇寻的声音,奇寻的面色终于还是缓和下来,盯着被带上的房门,久久不能回神。
他,终于有父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