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多，无疑都是因为这次的所谓世界性任务没有精灵一族直接参与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孙放的思路也极其自然，抛开自私不说，这件事情在本身便透着一股子诡异。

当然，一些高层的他还不能够接触到的隐情或许存在，但那些，又该是另一说了。至少到现在，孙放很是有嗅到隐隐阴谋的感觉。

队伍不能理解孙放的锻炼目的，这非常自然。作为以任务为主的这些战职者来说，保存实力和体力，是在这个十分诡异的未知之地最为根本的打算。孙放不苯，在一次试探性的攻击后虽然并未完全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者说并未成功了解这里特有生物的一些详细信息，但也没有再强人所难地继续要求大家战斗。

这个队长，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一个名义上的形式罢了。

休息的时候，琳的再次亲密的关切又让孙放享受了一次温柔和荆棘同在的煎熬感觉。他也隐隐有些奇怪，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琳的表现绝对正常，就算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只是属于修炼间隙的调剂而已。可是现在，在众多的队员面前，琳却一反常态，异常高调地对孙放算得上是“大献殷情”，不光时刻会表现出迥然的关怀，而且一些完全让孙放吃不消的异常亲昵的表现，也让他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就像现在。

琳的毛巾，在孙放的印象中从来就没这么的洁白过。几年的丛林生活，若不是有着各种“款式”的装备蔽体，两人绝对是处于正常人和野人之间的水平线。而就算衣食无忧，在一些生活用品上还是多少有些捉襟见肘。琳的这些层出不穷，每次都是洁白如新的毛巾，一定是在孙放不清楚的时候，得自圣地弓手公会。

擦汗，极其简单自然的动作，却丝毫不曾理会孙放到底有没有出汗。这还不算，那伴随着擦汗的动作，琳往往还会有如一个小妻子一般的异常贴心的表情，加上时不时冒出的一点温柔得几乎让孙放背皮发麻的低声问候，很多时候都让孙放感觉这到底是不是一种享受。

“萨德过来了。”

正紧咬着牙关，又要闭眼装做完全处于享受状态之际，琳几乎是吹气一般在孙放耳边说道。而这一个细小的动作，更是让孙放的神经一阵抽搐。

还好，萨德来了。

这个时候，孙放已经基本忘记萨德“仇人”的身份，而是实实在在当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有人说最难消受美人恩，现在的孙放，无疑会高举双手赞成这个在以前根本未曾理会，现在却绝对当成真言的一句俗话。

睁开眼，孙放还特地用苦笑的表情看了看依旧缠在自己身边，距离绝对暧昧的琳一眼。从一开始，孙放就从萨德一些看自己的眼神中感觉到他应该是有着什么事和自己说，但碍于萨德一直不太正常的状态，他才没有以自己临时队长的身份，主动搭话。

琳笑笑，还是在萨德明显带着犹豫的步伐临近之时，稍稍远离了一些孙放。

孙放是随地坐着的，这时候也懒懒地伸了一下腰站起，迎上了萨德。

“有事？”

孙放面带着微笑，不管有没有临时队长这个头衔，他都会以这样的一副面貌和表情面对任何人。就算做不到微笑着动手杀人，但将一些心思很好地掩藏于心底，还是能够轻易做到的。

“能不能单独谈谈？”

萨德的表情有着明显的犹豫，这倒让孙放感觉到了些许好奇，也对他将要商量的事情有了一点兴趣。

孙放当然毫无余地的点头，同时以稍稍加了点表情的微笑向着琳示意。在这样的时刻，琳一般都会给足孙放的面子，还以微笑之后，盈盈离开。

“你运气真好。”

萨德微微一笑，却让孙放感觉有些诧异，他说的是琳么？

不过萨德也只是一提，便没了下文，似乎也只是随口说说。倒是刚刚离开还没走远的琳，在听见萨德的话后，脚步微微一顿，两人都看不见的面上，有着一下轻微的皱眉。

两人彼此一个短暂的无言，然后一起朝着队伍休息的地方靠外一点走去。确切的说，是孙放跟着萨德的脚步，像是散步一样向外走。

“你认识爱丽丝吧？那个冀望城的牧师小姑娘。”

良久，萨德才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淡淡开口。不过，问出的问题，却让一直耐心等待，保持着淡然心境的孙放，蓦然一惊。

爱丽丝？

这可是一个孙放一直隐埋在心底深处，轻易不能触碰的绝对敏感的字眼。因为这个名字后面的那个身影，可是孙放绝对心痛的所在。

虽然这种心痛，显得有些迟钝，但也就是这样的情景，才感觉异常真实、和残酷。

“认识。”

孙放强子镇静着回答，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有颤抖的征兆。

“她进来了。”萨德轻轻舒一口气，补充道：“她进入这里了，而且，还是以神殿候补圣女的身份。”

一时间，孙放基本已经忘记了维持面上的笑容。与其说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倒不如说在时隔几年之后，再次听到爱丽丝这个字眼以及她的消息让他一时根本不能反应过来。而几乎没有象样的有具体思路的脑袋，也根本没有将萨德所说的“神殿候补圣女”这个应该是异常刺耳的名头听进心里。

她来了？

她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

自己一个人被牵扯进来，还不够么？

孙放有着太多的想要放声大吼，甚至仰天怒斥的感觉。一直以来，他都将自己的一切遭遇当成是先前愚昧无知，错过许多以及失去许多的来自上天的折磨。他坦然面对，他生生承受，然而在这一刻，他知道，他错了。

而且错得离谱。

这个世界，或者说任何世界，都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转动或者停止转动。而命运这个捉摸不定的家伙，相对来说对于它管辖的每一个人乃至每一个生物，都是绝对公平的。至于把握得好不好，把握得多不多，则完全属于另一个层面的问题。

萨德看着孙放再也掩饰不住心里激动的隐隐有些抽搐的面容，余下的一些话也直接生生吞进了心里。其实，此时的他，比孙放更加了解、更加清晰这样的感受，作为神殿的一个彗星般的天才人物，他也正是因为感情问题，才没有在天才的基础上，迈出那关键的，始终卡住他更上一层的一步。

现在的孙放，已经在大多时候能够很好控制自己的感情。而现在固然激动，固然迷茫，但在萨德的等待之下，还是在片刻便收起了几乎激昂而出，完全爆发的感情，朝着萨德歉意地笑笑，自顾坐了下来。

“其实，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

萨德跟着坐下，缓缓开口。

孙放苦笑，虽然心里有些不愿，但还是轻声问出一句：“我们现在，不是朋友么？”

“你知道的，不是。”

萨德笑，有些牵强：“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想要成为朋友，很难。”

孙放沉默。老实说，在很多时候面对萨德，他都是带着仇恨之外的敷衍心情。现在若不是萨德提到爱丽丝，也大致如此。

人是种非常感性的动物，而一旦认准了一件事，便很难再有转圜的余地。孙放的性格其实有着天生的缺陷，尽管在数次突破之后，尤其是融合意念的记忆之后有了很大的改观，但在其根本依旧有着明显的缺陷。

就算，他一直刻意地依照着记忆中，古中国的“道家思想”来规范于自己的言行。

而敌人变成朋友，至少在现在的他来说，显然还无法淡然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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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还好么？”

从心底来说，孙放根本不愿意在萨德这样的人面前谈起爱丽丝，――他是一个爱憎分明的性格。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下，萨德又从一开始便放底了姿态以及毫不掩饰的心理挣扎，才让他暂时性压制了内心的一些感觉。

她好么，这句话，却是出自孙放心底了。

“应该很好吧。”

萨德笑笑，给予了看似肯定的回答。而在得到答案之后，孙放就没有再继续发问，场面也有了一些沉寂。

不得不说，单单“爱丽丝”两个字，便让孙放几乎全部忘记了为什么会从萨德口里说出，又带着什么样的目的说出的事实，这和他现在面对其他事情那种缜密的思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其实从某一方面来说，在琳面前坦然承认自己曾经喜欢爱丽丝，现在也不能完全忘记的那一刻，他已经基本能够将这个有些纠结的问题稍稍放开。不管对于感情的思维成熟与否，一些需要直面面对的事情，是不容逃避的。

然而，在乍一听到爱丽丝的消息，就算是出自萨德口中，他的心中依旧难免地出现波动不小的涟漪。

沉默几息之后，孙放再次歉然地朝着萨德笑笑，看着那一双突然间感觉有些真诚的眼睛道：“抱歉，还没听你说正事呢。”

萨德苦笑，他从孙放的眸子里根本看不出任何一点自己想要的征兆。面前的这个男人，就算在情绪激荡的时候，也很难表露出内心的真实所在。很多时候，就在你认为已经将他理解得透彻的时候，煞一转头，却发现他依旧处于绝对的迷雾之中。

“我想知道，见到圣女大人的时候，你会如何面对。”

“圣女大人？”

孙放一愣，在下一刻才有些恍然。先前似乎听萨德提到过，爱丽丝现在已经成为了神殿的“候补圣女”，而在神殿的惯例，当新圣女出世的时候，往往就意味着老一代圣女将回归天堂，成为真正的天使的时刻。所以萨德的这个圣女大人，就明显不属于口头上的恭维。

只是，那重要么？

每一个人，都应该有着自己选择的路，应该有着一直走下去的权力。爱丽丝既然能够与神殿之间关系调和，那就不在属于孙放可关心的范围。而在这样的时候，孙放倒是奇怪萨德为何有此一问。

“我怎么面对，重要么？”孙放没有遮掩自己的想法，直接问出口：“或者你以为，我的决定，关系着咱们的队伍？”

萨德摇头。

“她的身份，现在是神殿的候补圣女。”萨德低声道：“或许你并不了解，圣女这个身份在神殿代表着什么。但是据我所知，她的家庭，和神殿有着……”

“你调查她？”孙放没有抬头，沉声问道。

毫无疑问，在一开始就不存任何好感的情形下，孙放对于萨德的每一句话都会自然掺杂进自己的一份感情。而现在，虽然依旧压制着自己，但无疑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心底的愤怒。

“那用不着。”

萨德丝毫不在意地笑笑：“她的资料，早在几年前便传遍了神殿的各个分殿。毫不夸张的说，她是神殿近百年来，第一个能以一个天使侯选人的身份，能够惊动整个神殿上下的存在。”

“天使侯选人？”

孙放蓦然抬头，双眼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强烈的神光，直直盯着萨德。

萨德只能抱以苦笑：“那是以前。”

孙放没有理由不愤怒，也没有理由再压制自己的感情。天使是个什么概念，暗黑世界的所有人包括普通人都是万分清楚。纵然有着超然的地位以及不容任何人忽视的神属实力，但其“形成”的方式一直是万千年来为人所诟病的存在。

天使，是需要所谓的“转生”的。

何为转生？

虽然只是隐约听说，但结合着在地球上的一些见闻，孙放也能够预见那经历“转生池”形成蜕变的所谓神赐重生，根本就是一个将人活生生转化为机器一般存在的残忍过程。拿地球上的话来说，这是一个毫无人权，甚至比一些邪教所为还要丑恶的现象。

众所周知，天使是美丽无比的，但是又是不分性别的。这就是说，任何被选中的将要转生于天使的人类，都将在直接泯灭自己所有记忆的同时，还将成为人们口中的“不男不女”的一个形象。就算是转生成功成为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天使，但其拥有的神属力量，也显然不能够掩盖其本身的巨大付出。

“天使，真的是那种……有如杀戮机器一般的存在么？”

好不容易控制住心中的怒火，孙放淡然问出一句。同时，一个面相儒雅，着一身洁白布衣的年轻男子的面容，逐渐浮现于脑海。

必杀！

尽管是在向萨德提问，但孙放已经在心里将那一个并不知道名字，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带走爱丽丝的所谓亲戚大人，列进了自己从未准备过的必杀名单。而在这激动的一刻，就算那位所谓的大人真是爱丽丝的亲戚，孙放也下定决心，一有机会，将采取任何手段誓要将之置于死地。

这是一种相比神殿还要强烈万分的恨意。

“机器？”

出乎孙放预料的是，萨德在听到这个字眼后，竟然发出一声类似惨笑的苦楚笑容。其实若是孙放心情足够平静，他还能发现，此刻的萨德，眼中隐含的怒火甚至比他还要强烈。

“在低级的天使里，应该是属于机器一类的存在吧！”片刻之后，萨德才接着回答。声音已经平静的同时，也将刚刚瞬间展现的情感暂时压制。

孙放点头，他也听说过，高阶天使，已经是具备独立思维，甚至可以直接同神对话的存在。

“我今天来找你，其实是她在先前问起你的原因。”

孙放再度点头，静待着萨德的下文。到得现在，他已经能够渐渐平息心情，爱丽丝来到这个鬼地方已经成为事实，剩下的考虑，则是见面以后，彼此帮扶的问题了。

“她恨你么？”萨德继续问，却让孙放又是一怔。

恨？

这个字眼，应该就比较陌生了。记忆之中，不管是出于哪个方面的考虑，孙放都不能将爱丽丝和恨这个字眼联系起来。不管是他对爱丽丝，还是爱丽丝对他。

看着孙放沉默，萨德叹一口气：“但愿，是我的错觉吧！她在问起你的时候，声音很是平淡。”

孙放抬眼，有些疑惑地看着萨德。老实说，今天的萨德很不正常，就算抛开彼此身份的问题，在关于爱丽丝的这件事情上，他也表现出太多和他以往表现大相庭径的地方。而表面看来是出于同一队伍的善意的提醒，也似乎隐含着某种目的。

“我和你，是同一类人。”萨德继续笑，却是那么的牵强。心机方面差一大截的孙放，在此刻也能看出萨德笑容背后的一些东西。

一些叫做无奈的东西。

叹一口气，孙放决定结束这次有些不知所谓，还有些沉闷尴尬的谈话。在听到爱丽丝的消息后，他就无法掩饰地表现出心情不能平静。而在萨德不止一次的欲言又止之下，仅存的耐心也消耗一空。从心底深处，他就讨厌这种猜谜似的遮遮掩掩的对话。尽管，在某重程度上来说，那才是人们向往的具有“极高智慧”的象征。

那太累。

“我也希望。”

最后一句，孙放已经是极大程度上表现出自己的耐性。而在出口之后，他径直走向琳。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关心自己的行为是否礼貌，琳那里，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算，不是安慰。

“是她吧？”

孙放走近，却直接迎来了琳淡淡的询问。虽是询问，语气却有着一种不容否认的坚强。

孙放苦笑着转头，看着萨德的背影慢慢挪向队伍，这一刻，竟然感觉那背影有着一些落墨。

“都说女人的感觉是最敏感的。”孙放回答：“你能感觉到，这家伙今天到底是什么目的么？”

“讨好你。”

“讨好？”孙放不自觉摸摸自己的脸庞，苦笑着问：“用得着么？”

抛开萨德作为神殿里为数不多的受到极大重视，且自身实力明显突出的事实不言。单单是他表现出来的孙放极其欣赏的沉稳（当然现在的不算）以及大气，就完全属于孙放眼里地位高过自己很多的存在。而作为已经几乎撕开的敌对的面纱，萨德完全没有必要降低身份同自己示好。

（很多朋友想必会问，孙放不是在切磋中轻松战胜了萨德么？这里有必要做个解释：先不提有没有保存实力，单说切磋的性质便一点也不能当真。比如兽人战士贾斯蒂奇，如果从实战的角度，在双方骤然遭遇之下，谁笑到最后还真不能保证。）

“你太苯了。”琳继续码着脸一本正经的教训，却在出口的同时不由嫣然一笑。这一笑，直接让孙放呆滞。

“他不是神殿的人。”既然已经笑出声，琳也没有继续假装生气或是怒其不争的模样：“从第二次见到他之后，我就知道，他不是神殿的人。或者说，加入神殿，他一定有着某种隐藏的目的。”

惊愕的同时，孙放却也没有继续问到底是什么目的了。如果真如琳所说，萨德的那一句“我们是同一类人”便有了合理的解释。可是孙放真的不能想象，或者说一点也不能看出，萨德是神殿之中，有着异心的“卧底”。

“你为什么那么仇视神殿？”

琳继续问，似乎有循循善诱，逐步开导的意味。

为什么仇视？

老实说，这应该不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询问孙放。而在他心里，也曾无数次检讨一般地询问自己。可惜最后的答案，是没有答案。

不可否认，将孙放这种仇视的态度引发出来，应该就是汉克斯一家的遭遇。不过孙放十分清楚，在还没有觉醒之前，或者说几乎已经淡忘大半的自己的童年生活里，这种仇恨便已经深藏心底，而出于生存的一贯本能，地位以及实力都几乎没有的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