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掏出钱兰兰心底里的秘密很简单,随便招只亡魂,供奉三五日求他上身即可。但人鬼殊途,上身总有后遗症,钱兰兰身体不好,贸然上身,一命呜呼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管怎么说,她是我爸喜欢的女人,更是小航的妈妈。
“陈三水,你说我该怎样处理你呢?”蹲在地上,轻摇着牛骨刀,他腿上的伤口渐渐扩大,伴随着杀猪般的嚎叫,可陈三水是个硬骨头。死扛着不求饶,还让我杀了他。
杀是肯定要杀,但不能在这里动手,司徒辰约他出来的事一定有人知道,万一被警察找上门来。说不定我们都得倒霉。
“方航,成王败寇,爷爷栽在你这小畜生手里也认了,但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陈三水忽然按住我的手,猛地将牛骨刀从大腿拔出,一个没留神,热血喷在我脸上,陈三水发出一声闷哼。却极为硬气的咬住牙根,他扶着地缓缓站起,用鲜血湿润了手掌将白发归拢的一丝不苟。团团每号。
白发混杂着血红,配上陈三水病态的面容,别有一番风味呀。
“老鬼,你想玩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把戏?”
“爷爷嘴里吐出去的话从来没有善意。”
“挺有自知之明。”我也起立,刀尖微挑防止他忽然发难,可陈三水确实没了斗志,抽着凉气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根染血的烟:“把你的枪借我用用?”
打火机扔过去,陈三水点上烟后又是一阵唏嘘:“你说现在人的脑子里装着什么?如果没有这玩意,今夜输的不是我。”
“你out了!”
“是啊,确实落伍了,当年和你爷爷在小院里坐而论道,我年轻气盛。他腐朽老迈,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生平爱和老人闲聊。就因为这个嗜好,才认识了我的师父,茅山派一真子道长。”
我靠着一棵树,点上烟,很享受这种胜利者的姿态:“我有个二师父,当年茅山掌教的私生子,论起辈分来,我比你高的多。”
陈三水陷入回忆,不理会我的揶揄:“那日夕阳西下,你爷爷指着余晖说:人生如阳,奋力爬到日中却终究要落下。我答:虽然落下,可整整一天都属于太阳。你爷爷说:是啊,所以它不甘心,你看这余晖洒的多美?血一样的颜色,迟暮不能杀人,却也让全天下染上了血。”
陈三水狠狠吸了口烟,他问我:“你爷爷杀过很多人么?”
“不知道,他对我说的也不多,害人事做了不少,杀没杀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处的那个年代,人命不值钱。”
“哎,我一直很佩服你爷爷,真心佩服,他以夕阳暗喻,劝我不要执着,我以白日做答,告他要输了也算值得,可这最后一句却始终没有明白,明明在说服我放弃上山,怎么话锋一转谈起了杀戮之事,直到刚才我终于明白了他的心境,呵呵,可笑,你爷爷不是个合格的说客。”
耸耸肩,对陈三水的遭遇表示无奈。
夕阳做比,陈三水以为爷爷劝他,却没想到是在说他自己,为了神仙窟里的宝贝操劳一生,虽然得不到,却在年老后始终看守,谁敢觊觎便要杀谁,他得不到的也不让别人得到,就是第三句,爷爷已经懒得劝他,自比为夕阳,要让杏桥山被血浸染。
“方小子,你的本事都是你爷爷教的?”
“说实在话,在爷爷身边三年,我一直听故事,搞对象,挨巴掌,从没感觉他教我道法,只是爷爷不在了我又遇到危险,才发现居然学会这么多,当年我俩喝醉了,爷爷拉着我的手扭秧歌,半个月以后我偶然间扭起来,爷爷才诧异的问我跟谁学的踏罡步斗,之后便完整的教了一遍罡步。”
此时回想,不知爷爷是专门用特别的方式教我还是真的无意间漏出一点被我学了,除去对付李冉时教了两手,其余的都是我从故事里听来,或者他给我讲忌讳禁忌时我随口问出来的把戏,就连五乘也没有认真传授佛法,每次上山只让我坐在他坟前打瞌睡,久而久之,经声灌耳,需要用时便从心底里浮现。
如果爷爷是花式故事性教学,五乘应该算催眠教学了吧?不过我总觉得他俩是不知道如何授徒,只好任其发展。
看我的眼神不似作伪,陈三水有些意外:“你随意学来的几手道术,就能接连破了我的狠招?”
“咱俩并没有真正交手吧?都是误打误撞。”
陈三水正色道:“挖出小惠已是不易,更别说在明耀大厦保命,还有今夜,你搞得什么东西绊我一跤?我请来的亡魂也奈何不得你分毫,你在陕西的日子,我接连做法三次想用草人咒杀你,却全部无功,尤其是七天前的夜里,四十九年一次的阴日,我做了你的替魂傀儡乘阴船入河,还是在与你有仇的金悦湖边做法,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茅山术最常用的把戏就是替魂傀儡,与电视里那种扎满了针的木偶布偶一个性质,这种招数用在正道能替人消灾挡祸,就连血光之灾也能挡下,可若是生辰八字和贴身之物落到对头手里,稍不慎就会被搓圆捏扁。
我那本破书里就记着如何制作替魂傀儡,总之很麻烦,光那扎草人的东西就很难收集,更别说要口诵茅山秘传的咒言,陈春峰并没有教我这个。
而陈三水说的乘阴船入河,乃是河水属阴,纸船沉了之后,便是乘船人落入黄泉之际,直达阴间的快捷通道,不过是死了才能去的,曾经我还有个想法,把自己弄死去偷偷去阴间找爷爷,找的见万事大吉,找不见就不回来了,正好与山女同死,只是彭海庭说这事不现实,先不说谁来送我的魂魄下地府而不被阴差发现,就算被真的溜下去,最后可能的结果是见到爷爷了,我被抓住与他一起挨鞭子。
陈三水做了傀儡阴船,又在金悦湖投水,若是正常情况,小船会飘到河中央被一股漩涡卷入,而身在陕西的我无论在做什么,魂魄都会以日行千里的速度飘到金悦湖里,陈三水根本没想让我下阴曹,而是做个水鬼被那群鱼怪欺负。
可邀天之幸,他失败了,失败的原因,我猜测道:“因为我吃过木太岁,哈哈,味道不错哦,再让你咒上十回八回也不会死。“
陈三水摇头:“别说是木太岁,就算你吃了龙肝凤脑身具九五皇帝命格,那阴船也会沉入水中,无非是你不会死而已,可你不知道。”陈三水变了表情,如同吃了怀了一肚子卵的屎壳郎一般腻味:“你不知道,那只船飘出十几米后金悦湖底激流涌动,好像有只怪兽急不可耐的要将纸船吞噬,我就看着船一点点像漩涡中心漂去,可下一秒,居然开出来了!”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叫开出来?你还给我扎了掌舵的船长?你那阴船不会是豪华游艇吧?呦,承您厚爱了!”
陈三岁双目无神,看来那一天的经历让他着实费解:“为什么要用开这个字?你见过快艇么?就是跑的极快,船尾的发动机能卷起水浪的东西,当时那只阴船就像一艘快艇,破开河水从漩涡中逃出来,河里的怪物卷起浪花追它,快艇又变成帆船,压住一个个浪头剧烈摇摆却始终没有被拍进水中,当时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后再看,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明明是巴掌大的白色纸船,可我看它就像是与海啸搏斗的航空母舰,哪怕滔天巨浪也会被它冲破穿出。”
我干巴巴的问他:“你在讲故事?或者拍我马屁?”
陈三水摇摇头:“真事!”
“你在傀儡上写的名字是方航还是敖广啊?”
“做法之前我给你算过命,大凶之兆,运程衰弱到极点,仿佛被上百只恶鬼缠身的局面,所以我一直想不通,你究竟如何逃过我的咒杀?”
“具体什么时间?”
“阴历九月二十八。”
“没错呀,那几天我正在和一群亡魂玩,还接连放血搞得自己气血衰败,没理由咒不死我,最少也能喷几口血。”摸着下巴沉思,我忽然反应过来此时的处境,晃着牛骨刀叫道:“老家伙,又他吗上你的当了!我应该和你探讨怎样能搞死我么?”
“将死之人的一点疑惑而已,方家小子,我也是道士,对这天地也有一份好奇。”说这话,一丝浓稠乌黑的血从他嘴角溢出,陈三水向我走来:“你不能为我解疑么?究竟为什么?那纸船为什么会如此灵动,难道有条真龙在水下托着它么?”
陈三水服毒自杀了?他居然不做任何反抗!
他剧烈摇晃我的肩膀询问,可我也是茫然:“不知道,你一定写错名字咒错人了。”
血色更乌,已经到了如墨的漆黑,一层薄薄的青紫色从他面皮里泛出,陈三水嗤嗤笑了两声,低下头,双眼黯然:“罢了,我自己去问阎王爷吧嘿嘿,小杂种,夕阳西下也要让世界染上血色,此时我真的懂了这句话,你懂了么?”
心中一抽,我猛地发力掐住他的脖子:“你他吗还做什么了?”
陈三水靠在树上,他的血滴在我的手背竟然有种灼热感,我赶忙松手,他阴沉却很得意的说:“兰兰是个好女人,小杂种,虽然我不如你爷爷,可有一点却与他一样,我们都为自己的后人操劳了,小杂种,兰兰真的是好女人,别伤害她,不然我变成鬼也”
“老子让你连鬼也做不成。”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浓,我双手握刀要将他砍成两半,牛骨刀带着呜呜的破空声,陈三水眼中的神光渐渐淡去。
刀锋,终究贴着他的额头停下,陈三水也终究歪着脑袋倒下。
不能杀,起码要让警察知道他的死因是嘴里的毒药,而不是被人砍成两半。
英雄迟暮,宝刀未老,就算死也能拉上陪葬,陈三水一直在拖延时间,而我居然此时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不管他的尸体,我拼命向山下狂奔,虽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可他针对的人无非是那几个,无论哪个,都是我不能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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