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的铺子在洛阳一个十分偏僻的街道里,可是街道偏僻,生意却从不偏僻,酒香不怕巷子深,究其原因,第一是四叔做事牢靠,人靠谱;第二则是四叔这边出货稳,不出岔子。所以洛阳这边许多地下的好东西几乎都流到了他这里,再经他的手给送出去,加上他在这边的盘口,在洛阳已经算很大的庄家了。
当然要真说起来,四叔应该还是算明老下面的一个盘口,所以可以想象明老在洛阳的势力已经到了何等地步,所以明老又有个绰号——水龙头,掌管着整个洛阳的盘口命脉。
我就是四叔推荐给明老那儿去的,我还记得当时他和我说——小远,以你的才能屈居在我这里,实在是浪费了,明老能让你发挥所有的潜能。
说实话,四叔从来都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而且更不会是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而出卖亲朋好友的人,我了解他,所以他将我推荐给明老,我一直都知道是有原因的,可是四叔却从来不说,每当我问到,他都会长长地叹一口气,然后坐在紫檀雕花藤椅上愣愣出神,好一会儿才从口中喃喃说出一句:“小远啊,那东西只有你才找得到。”
再之后他就像是丢了三魂七魄一样地坐在紫檀雕花藤椅上,睁大着眼睛,毫无焦距的眼神不知道定格在何处,每当这时,爷爷诈尸那一晚的眼睛都会重合在四叔的眼瞳当中,恍惚地让我以为这就是一双眼睛。
后来我跟了明老,对于这件事就再不提起,首先是我知道四叔不会说,再者我明白了一点,如果一个人心里有秘密,那么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他会变得无比执着,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这个秘密永远不会从他的嘴巴里吐出一个字来。显然四叔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现在我还是想来找他问这些,虽然还在路上我已经猜到了这也会是白问。
四叔见到我的时候很开心,我来的时候他正在看铺子里的账本,看到我来了立刻将手头的事放到了一边,大笑着说道:“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把我们的大忙人给吹来了。”
我知道这是四叔在打趣我,我也不答话,冲他一笑,四叔已经拉着我坐下,显得格外热情,可是他眼里的锐利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和四叔都是聪明人,他不会猜不到我来这里的目的,但我却从不怀疑他脸上的笑容,因为我知道四叔是打心底疼我,甚至比我父亲还要疼。
我终于还是打破了这样的气氛,我说:“四叔,我来是想问你一些事。”
四叔的笑容却并没有散去,他眯着眼睛,依然带着笑容说:“是什么事要专程过来,我看你脸色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我只知道自己神情有些僵硬,却不知道自己脸色很差,为了掩饰内心隐隐的焦躁,我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没事,都好得很,就是那些陈芝麻烂事想不通透,想过来找你唠唠。”
四叔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你笑起来可真难看,比哭还不如。”
我不说话只看着他,然后四叔摇了摇头说:“明老这次给你派了什么任务,怎么突然想起那些陈年旧事了?”
对于明老派给的任务,我从来都不瞒四叔,其实就算我不瞒,四叔也不会从我口中听到多少,因为我的确很少来四叔这边,基本上是不来。
我说:“明老让我们去找魏大梁城。”
四叔皱了皱眉,却不说话,我看见他眼睛里微微有些诧异,但更多的却是震惊,然后我听到他问:“明老给了明确的地图?”
我摇摇头,从四叔的表情里我看得出来他似乎知道魏大梁城的一些什么,四叔见我摇头,说道:“没地图那怎么去,明老的任务都是有地图的。”
我说:“‘开封城,城摞城,地下还有好几层’,他给了这个。”
四叔便不说话了,我一直观察着四叔的神情变化,在听到这句明老给的民谣之后,他眉头皱的更深了,然后他说:“小远,这事我觉着有些不对劲,这任务,你得斟酌斟酌。”
我诧异地看了一眼四叔,说道:“你知道明老的脾气。”
四叔如果真说起来也算是在明老手下做事,所以他比我要更加了解明老,明老给出的任务,即便是全军覆没也不会收回,所以现在四叔这么说已经是犯了明老的禁忌。
可是四叔却依旧在坚持,他说:“小远,如果你亲自去和明老说,他会破例。”
我不知道四叔为什么这么肯定,我看他一眼,想起我今晚此行的目的,于是问道:“四叔,你究竟有什么瞒着我?”
四叔站起来,然后点燃一支烟猛地吸掉半支,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像是石化了一样,良久他才转过头来说:“小远,我什么都没瞒你。”
四叔说到这份上,如果我再追问下去,那么这就会变成一次很不愉快的谈话,在我的内心里,我不愿和四叔闹僵,因为在洛阳他是我惟一的亲人,也是我最敬重的一个人。
我说:“我知道了。”
后来四叔与我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大致上也就问了我最近的近况,而对于明老交付的那些任务,他只字未提,四叔讲道义,这些事他不会在背后打听。
只是到了后来,四叔却破天荒地和我说起了爷爷,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从来不会提到爷爷的,似乎关于爷爷的一切都是一个禁忌一样,说都说不得。可是现在他却说了,而且还与我说了一件我从来都不知道的事,却是关于奶奶的。
对于奶奶,我丝毫没有记忆,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因为我在老家里面从未见过她的半点东西,甚至都未曾听任何人提到过她,所以四叔现在与我说的,却是我第一次知道家里面还有这样一个人。
四叔告诉我,我奶奶姓何,听完之后,我第一次知道了我姓氏的由来,原来我跟的是奶奶的姓。
四叔说,他在爷爷的抽屉里无意间发现了一本日记,似乎是爷爷早年写的,上面记载了关于奶奶的一些事,用四叔的话说,他都不知道他这位神秘母亲的存在,更别说我了,而且爷爷对这件事始终守口如瓶,若不是四叔无意间看见了日记,自然也是丝毫不会知道的。
可是四叔只看了一小点,也就知道了奶奶姓甚名谁,因为当时四叔也是匆匆一瞥,只看了寥寥几行,等后来再来寻这本日记的时候,它已经不见了。
我问四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说就在爷爷去世的那一晚,他去爷爷屋里收拾东西,在抽屉里找到了日记,可是刚看了几行,就听见屋子外面有响动,那声音很古怪,像是有人垫着脚在走路的沙沙声,四叔放下日记出去看,外面却什么也没有,也就是那时候,那本日记就没了。
他为此找了好一阵,可就是不见了,即便翻遍了整个屋子也没再找到。
四叔只看到日记里面说我奶奶姓何,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里与爷爷认识的,那时候爷爷似乎正在逃命,反正很狼狈,是奶奶救了他。
我在心里暗自嘀咕,这说的不正是爷爷挖山的那一段吗,他们挖到了翡翠人俑,然后下起了暴雨,接着爷爷在营地里撞见了诡异的翡翠人俑,然后遇见了奶奶?
四叔说他也是这般猜测,可是猜测始终只是猜测而已,究竟真相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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