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盏明亮的宫灯提在六个石人宫女的手上,就像六团摇曳的幽冥鬼火,明灭不定。我手中握着浸满了鲜血的匕首,然后匕首从我手中铮然坠落,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才将我涣散的神志稍稍唤醒了一些来。
我一个人站在这圆之中,满手满身都是血,我茫然地抬起手到眼前,鲜红的颜色刺得我眼睛有些睁不开,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徐徐成型——我杀了晓峰。
我望向地上,满地都是粘稠而鲜红的血液,它们流淌在每一条缝隙之间,将整个圆给染得触目惊心地红。
而我对于所有的记忆,都在我将匕首刺进晓峰的心口时候戛然而止,我不知道我神志涣散了有多久,总之清醒过来之后我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更不知道大晓峰和晓峰去了哪里。
只有大晓峰的那一句话还在我的脑海中隆隆响起,仿佛就是轰轰的闷雷一般——你只要杀了他就能够想起来了。
可是想起什么,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因为我什么也没有想起。
我只是茫然地看着周围,我觉得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异常陌生,最后我的眼神停留在了我的脚下。
我站在这个巨大的“魏”字中间,脚下是还在缓缓流动的血,这个“魏”字已经被彻底染透了,就好像我自己也被染透了一样。
我抬头看着这几个石人宫女,它们仿佛就是一群无情的看客,始终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我在圆之中转了一个圈,六盏宫灯连成一条线将我围在中间,我只觉得一阵阵窒息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一个念头就像一根逐渐勒紧的绳子在我的脖子上收紧——我杀了晓峰!
我踉踉跄跄地在圆之中打着转,然后一个格外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再一次将我唤过神来。
依旧是那把匕首,不同于刚刚从我的手中坠落,这一次是我的脚无意间踢到了它,它一直滚落到圆圈的边缘,我的目光紧紧地聚集在它身上,可是然后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地盯着脚下。
我看着脚下的这个“魏”字,除了有一些恍神,更多的则是惊讶。
我于是蹲下身子用手抹开覆盖在上面的血迹,然后看到了银色的字面。我记得这个圆圈里的“魏”字明明是石刻,什么时候变成了银面?
而且这质感和触感的确是银无疑,我迅速移动身子将整个“魏”字上的血迹都抹开,果然,整个“魏”字都是银面,并不是我记忆中的石刻。
这是怎么回事?
发现了这点异常,我于是仔细地观察着地面上每一处,果真在血液之中发现了一样东西。这是一根头发,很长,是女人的头发,而女人,这里只有陆一个人是女人。
之后我几乎将每一寸地面都找了个遍,可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常,我这才站起身来,只是在我站起身来的同时我感到这里面的光亮黯淡了些许。
我于是回过头去,只见一个人站在石人宫女的旁边,不是别人,却是十三。
十三见到我这幅模样大骇,他问我:“何远,你怎么了?”
我只是看着他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十三,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见十三猛地一愣,大约是没想到我会用这样冷漠的语气问他,他说:“我本来想立刻离开这里,可是出去到大殿之外才发现我们已经被彻底困在这里了,而且我在大殿外捡到一张条子,你看。”
说着他递过来一张纸条,我接过来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何远有危险,速去救他!”
这个字迹我认得,和我在雪山之中看到的那张字条的字迹一模一样,看来不是宋留下的就是蒋留下的,我看完之后说道:“你中计了,我没事。”
可是十三却怀疑地说道:“可是你身上……”
我说:“这些不是我的血,我也不知道是谁的。”
然后十三才开口问:“晓峰呢,他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我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和他走散了,我现在也正在找他。”
说完我多看了十三一眼,十三也没有起疑,只说道:“你没事就好,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说着十三就往石阶上走,我说:“我不能走,而且从那里也出不去。”
十三却转头朝我一笑说道:“这里就是通往下面的入口。”
可是十三的笑容接着就僵在了脸上,因为他看见了我冷峻的目光,让他根本就笑不出来,我问道:“十三,你似乎早就知道这是往城下去的入口。”
十三讪讪一笑说:“我也只是误打误撞知道的而已。”
我接着问:“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十三却疑惑道:“什么怎么进来的?”
我说道:“你还在和我装糊涂,你难道没发现这里和那里并不是同一个地方,那里是入口,这里是出口,你是怎么进来的?”
十三抓着头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就这样误打误撞地就走进来了。”
我说道:“十三,你可从来没有笑得如此老实过。”
十三的笑容顿时再一次僵在了脸上,而我则望向头顶,只见头顶一片漆黑,然后我仰着头说道:“想要从上面下来只有打开头顶的机关才可以,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吗?”
十三变得惶恐起来,他说:“何远,我真的没有骗你,我真的是误打误撞进来的。”
我看着他一言不发,最后终于叹一口气说道:“没有骗我,十三,你骗我的还少吗?”
我看见十三用无法描述的表情看着我,我却觉得已经看厌了他的伪装,终于说道:“蒋,你不用再装了。”
十三慌忙分辨:“何远,我不是……”
可是他话音未落我就打断他道:“自从疯子临死之时让我去查你的身份我就觉得很疑惑,你与疯子本不相干的两个人,为什么他要让我去查你。虽然从你的资料当中我得到了许多你的信息,但是这却让我更加不解,我一直在思考你究竟是一个死人还是活人,可是现在已经不用再猜了,你是蒋,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的。”
十三看着我,不断变换着表情,只是见我都不为所动之后,终于换成了另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情,蒋所特有的表情。
他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我说:“从你从铜棺里跑出来的时候起我开始想到一些问题,特别是在看到那个假冒的十三燃烧成一团焦炭之后。”
蒋问:“为什么?”
我说:“如果真要说的话,只能说我猛然记起了许多细节,我曾经试着将它们串在一起总得不到一个定论,可是当我认定你是蒋之后,这一切竟然变得豁然开朗。
“第一,是在汉王玄鸟墓里薛对你的态度,当时我一直不解你和薛素昧平生,他怎么会对你另眼相看,之后你说你是蒋的徒弟,我以为是这一层关系,可是我却越想越觉得牵强,直到我开始怀疑你,这才恍然大悟,因为薛已经察觉到了你的身份,他虽然没有见过你,但是已经嗅到了你身上的特有气味。
“第二,是在雪山深处,那时候我被假冒的余袭击,最后关头是你救了我,本来这看上去天衣无缝,可是当时你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们身边的只有你自己清楚,你那时候假装被袭击然后晕了过去,实际上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你根本就没有任何事,全部都是装给我看的罢了。而且这也就成了假冒的余来要挟我的筹码,一方面你用这样的方法牵制住我,而另一方面则让宋牵制住薛,只为达到让薛不干扰你的计划,而这个计划就是后来被证实的——你希望我成为你的替身。所以在最后你牺牲了那一具活尸将我救下,其实这些是你早就计算好的,只为麻痹我,让我相信你。”
蒋脸色阴沉地听着:“说下去。”
我继续说道:“我果然没有起疑,对你百般信任,最后你为了除掉疯子不得不用苦肉计,你这么急着除掉疯子只怕是因为他已经开始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出现了后来的一幕,我们计划失败,疯子死在你的设计之中,只是让你没有想到的是,他早已经在洛阳给我留下了书信,而书信里的内容就是对你身份的怀疑,所以他才要我去查你,同时也要我去查他,为的就是找到你们之间的联系,因为他是你的傀儡,只要将你们潜在的关系弄清楚你们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只是因为疯子自己也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所以才用了这样隐晦的方式,因为他看得通透,我当时如此信任你,如果他直接说了我一定会不信,而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让我一点点地怀疑到你头上来,不得不说疯子在这件事上用心良苦。
“之后的情形果然就变得明朗起来,你用玉印号令了一具尸体来冒充你自己和我同路,你自以为这样做得天衣无缝,自己再躺在铜棺里装作无辜的模样来博取我的信任,以达到自己的多重目的,只是正是因为假十三的死才让我更加怀疑到你头上,因为这个假十三对我实在是太了解了,而且他俨然就是另一个十三,所以当时我就在想为什么他会对我们之间的事如此了解,并且能将你模仿得惟妙惟肖,那么除了你在幕后指使,恐怕就真没有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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