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李慕玄闻听此语,全身一震,立刻问道:“前辈所言当真?您有刘慧生的消息?”
皂袍修士轻笑着点头,李慕玄调整心情,又追问道:“那火舞娇的下落呢?”
这次,皂袍修士却摇了摇头,让李慕玄心中猛的一沉。
只见皂袍修士凝重的说道:“不瞒你说,我是这盘龙岭何家的长老何冥,同时也是鬼面楼的怨离鬼。你发布的任务涉及到玉清门,报酬又很丰厚,我很快就领取下来,发动一部分力量追寻这刘慧生的下落。”
“其后,在一次偶然的场合中,我发现这刘慧生就潜伏在王家,改头换面,自称孙不语,以筑基散修的身份做着王家的客卿。因为我与玉清门有些渊源,又对魔功特别敏感,所以才觑破刘慧生的伪装,确定了他的身份……”
说话间,何冥将如今刘慧生的相貌、身份等以神识传给了李慕玄,却是一位矮胖的中年人模样。只听何冥接着说道:
“我立刻上报了鬼面楼,楼中结合多方消息,锁定了他的身份;又把你的令牌讯息发给我,好让你前来确认消息时我能知晓,配合你完成任务。你方才取出令牌的时候,我立刻有所感应,帮你掩饰了过去……”
李慕玄手中的令牌发出波动,确认了何冥的身份。他不由暗道侥幸:在地底火脉中一待就是年许,鬼面楼的令牌和万里同心贝都被他放在了魔心之中,消息断绝。此次能够脱身,还能得到刘慧生的行踪,真是侥天之幸。
“如今,你有两次机会抓住刘慧生,一是在王清轩的寿辰上,当场揭破他的身份,无论王家是否知情,这时都只能擒住刘慧生,把他送回玉清门发落;第二就是在升龙会上,他很可能会代表王家出战,那时你就与他斗法,直接擒住他,再揭破他的身份,我来作证。”
李慕玄沉吟片刻,说着:“依前辈所言,都只能当众捉住刘慧生,还要送回玉清门,却不能审问出火舞娇的下落。”
何冥笑道:“你不就是玉清门修士吗?方才见你御器之法,就已经确定了,太乙分光决,东洲还有哪个宗门有传承?唯玉清门而已!”
李慕玄也不反驳,只是神色坚定的说道:“此贼与我仇深似海,几乎成为我的心魔!我不想再等下去,若是他见机遁走,下回就再难寻觅了!”
何冥皱了皱眉头,规劝道:“王家法禁森严,又有五位金丹坐镇,你怎么可能得手?况且王清轩的寿辰就在明日,你今夜好好休养,明日我带你一同贺寿,到时再做打算吧!”
李慕玄低头沉思,没有答话。
何冥面色不愉的说道:“你身为玉清弟子,却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连进退分寸都不顾,是何道理?你去送死我管不着,但是你死了,这任务我就完不成,岂不是白费心血?”
李慕玄对着何冥鞠了一躬,谢道:“何前辈回护之情,慕玄铭记于心。前辈这番作为,也绝不是单纯为那三十上灵的悬赏,想来与我门渊源甚深才是。”
“然,刘慧生此贼,习魔功而叛宗门,伪友朋而绝恩义,行杀伐而丧恻隐,可谓罪大恶极!慕玄并非一意孤行,前辈所想的两种做法都是极好,但慕玄不能只依赖前辈、等待时机,更要主动出手,斩杀此贼,救回朋友!”
何冥一言不发,望着李慕玄。见他神色坚定,眼中火光隐隐,终究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目送何冥走远,李慕玄稍稍平复心情,谋划着潜入王家,擒住刘慧生,逼问出火舞娇的下落。
李慕玄想要潜入王家,自然有一定的把握,这把握就在于修炼大成的天煞之体。
天煞之体作为天煞道君一脉传承的核心成就,妙用非凡。其中的一项运用便是煞隐之法:以煞体融入各类煞气之中,潜隐匿形,了无迹痕。
煞隐之法只能在煞气属性相近、浓度达到一定程度的地方运用,煞体成就越高,对外界环境的要求越低;李慕玄身具天煞之体,更是只需少量煞气就能做到隐匿无形,对煞气的属性也没有要求。
照常理来说,像王、何两族这样的修行大族,族中都有阵法不断运转、过滤,将煞气消弭到微不可查的程度。
然而,盘龙岭上处处都是虬龙藤,无比活跃的木系灵气充斥全岭,甚至形成了天然“木煞”。这种木煞对于族中子弟来说并无害处,甚至能够助益木属修行。不过,这点木煞之气已经足够让李慕玄隐匿潜藏了。
李慕玄运转天煞之体,不过十余息之间,整个身形淡化、消失,肉眼与神识扫过,均是无法觉察。
处在煞隐状态的李慕玄,只能在木煞之气中移动,速度不快,也不能放出神识,但是可以借煞气穿过大多数阵法、躲过大多数探查手段。单凭这一点,就可看出此法极其不凡。
李慕玄融身于木煞之中,飘飘荡荡的向着王家方向荡去:堪舆图中竟然有王、何两家的建筑布局,让李慕玄省却无数功夫。
眼前的一切仿佛蒙上淡淡的绿色,耳中传来的声响也有些扭曲变形,这也是煞隐之法的小弊端:会对施术者的五感造成轻微的影响。
何家的修士不多,李慕玄又在外围,因此很快就飘出了何家的范围。其间,李慕玄试着贴近巡查的何家筑基修士,甚至围绕他转了几圈,他都毫无所觉。
等李慕玄来到王家附近时,天色已然见暗,但李慕玄的视线却未受影响,直入王家宅院。
在煞隐状态下,李慕玄能够很清楚的看到:无数重大大小小的阵法笼罩了整个王家,虽然这些阵法大多都未完全开启,但也是铜墙铁壁一般。
然而,这些阵法都没有完全隔绝煞气,对煞隐之术来说都等于不存在,充其量就像是迈过一道道门槛罢了。
接连通过十二道阵法,饶是煞隐术了得,李慕玄也感到有些疲惫,同时心生疑窦:
这王家究竟有何隐秘事,需要布设如此多的阵法?看这些阵法的形制,不仅是对外,也有许多同时监视隔离着内部,这是何故?
王家的宅院深阔宏大,比何家大了十倍不止,简直如同宫殿一般,极尽奢华。不少亭台楼阁的外壁、边角处,都镂刻着精美繁复的装饰花纹,其上缕金错银,富贵荣华之气充满。
不远处,六位炼气一二层不等的侍女手持宫灯,款款而行。宫装云鬓、蜂腰玉面,行止间风情万种,让人忍不住垂怜之意。
“此地阵法森严,还有筑基修士以作暗哨,王家弄出这一队修为甚低的侍女又有何用?”李慕玄大是不解。
不过,很快就有人为他解惑了:
一个脚步虚浮的公子哥儿,满身酒意的晃荡上去,口吐污言秽语,形貌猥琐的拦腰抱住一位侍女,就要拖走。
一众侍女的脸上都露出嫌恶的神色,被公子哥抱住的侍女面露无奈之色,只好半推半就的跟着少年公子,走向一处楼阁。
“青蝶姐姐真是可怜!被这晋松少爷痴缠,拒绝了不行,侍寝又要被文林老爷斥骂,说她是狐媚子,掏空了晋松少爷的身体……”
“小蝶妹妹不要说了,咱们受王家大恩,自小培养,就是用在这处。家里的公子少爷们是不用想了,要是咱们能被哪位客卿老爷看上,结成连理,也就有了好下处。否则,二十年后,容颜衰老,只怕……”
“舞蝶姐姐说的是,但是我们资质修为不行,又做着低三下四的事情,那些客卿老爷能看上我们吗?”
一片低声细语后,侍女们沉默下来,仿若无事的继续走着,但心中的凄苦和祈望,不言而明:王家虽好,却不是她们的家啊……
李慕玄心中不满:王家乃是修炼世家,又不是尘世间富贵豪门,竟然专门豢养侍女以作子弟门客的玩物,实在是堕落不堪!
压下心中的不满,李慕玄朝着客卿们的所在飘去。客卿们的洞府被集中安置在王家宅院的东南角,都是筑基以上的修士,单人独院、相互隔开,自有法阵庇护。从这点上看,王家倒算得上礼贤下士、广纳人才。
李慕玄不知道刘慧生到底在哪一处院落,只好挨个去找,好在客卿不过十数人,也不费太多功夫。
找过四处洞府,都不是刘慧生的所在,李慕玄飘然直入第五处小院,立刻听到了阵阵丝竹之声。
自后院而入前堂,李慕玄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矮胖修士,正是刘慧生!
他如今化名孙不语,笑容可掬的和客座上的青年修士交谈着。
刘慧生身着锦绣华服、金光耀目,世俗富贵之气满眼,就像是世俗豪门的大族长一般。任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是玉清门叛徒,还是修习血魔功法的魔修!
青年修士大约有炼气十层的修为,金冠玉带、袍服雪白,显得气度不凡。此时,这位公子手摇折扇,眼中露出热切的神色,说道:
“晚辈自上回在孙前辈处,品评了‘火浣月舞’之后,只觉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观?如今坐立难安、心焦似火,还请孙前辈出手搭救!”
“孙不语”摸了摸硕大的肚子,嬉笑着回道:“这有何难?文元公子感到心焦难安,只是因为一样东西丢在我这罢了!”
“哦?不知孙前辈所说何物啊?”
“正是公子这颗风流多情之心!”
“哈哈哈!”王文元哈哈大笑起来。
孙不语也是大笑,拍一拍手掌,堂后的屏风处便转出一道黑纱裹身、赤足蒙面的婀娜倩影,来到堂前,翩翩起舞!
李慕玄望着这道似是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倩影,百千思绪纷乱,一时木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