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松开小飞,小飞像具尸体般直挺挺倒了下去。黑熊脸色铁青,蹲下来翻来覆去地检查小飞的身体,但却连一道细小的伤口都没发现,只有他的手上有着细微的黑色血迹,但也不知是蛾子的还是他自己的。
彪子皱眉道:“不对劲,小飞肯定沾上了邪乎的东西,说不定是什么新型病毒。他有没有做什么咱们没做过的事情?”
我努力回想,上午的一幕幕像是过电影般在我眼前回放。但我之前并没过多的注意小飞,现在绞尽脑汁回想起的不同点,也就只有他碰了灰色蛾子这一件小事。我抱着怀疑的态度,把我的发现说了出来。黑熊瞪起眼睛,回头望一望白茫茫空无一物的雪路,抱怨道:“咱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即使想看也找不到它们。十几只破蛾子,那么小,怎么可能会携带那么危险的病毒?我是不太相信你的说法,小飞可能是中邪了。”
一直沉思不语的王霖朔忽地抬起头来:“我不这么认为。虽然是只看起来无毒无害的蛾子,但它的血里可能藏着某些我们也不知道的病毒。小飞是在场的人中唯一一个打死了它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发疯的人。也许小飞手上有小伤口,也许蛾子的血渗进了他的伤口里……蛾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们头顶,我不知道。小飞为什么又突然狂笑,我也不知道。也许两者会有直接联系。”
黑熊瞥一眼王霖朔再瞥一眼昏迷不醒的小飞,长叹一口气道:“我管不了那么多,谁知道这孩子怎么回事。彪子,背上他继续走。”
我两腿仍有些发软,心有余悸地扶着树干,把脚从棉被一样的雪里拔出来,后怕地心道:幸亏当时我没打中那只蛾子,不然现在昏迷不醒的人就该是我了。命运之神总算眷顾了我一次,一直倒霉的我这次总算逃过了一劫。我望着软绵绵地趴在彪子背后,随着他的晃动而摇晃的小飞,忽地想起我愣头愣脑的跟着路叔去保康的时候。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月而已,但我却觉得像是过了几年。我摸一摸自己的腹肌和伤疤,瞥一眼负重累累的王霖朔,正要发表些感慨时,忽听张思远怪叫一声,脸色有些苍白。我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心一颤忙围过去试探地问道:“你怎么了?”
他捂着肚子弯着腰,表情有些扭曲:“我,我肚子疼。你们快给你找点纸。还有,你们赶紧给我支个招,怎么在雪地里蹲坑不会冻屁股?”
王震噗呲一声喷了出来,我嘴角抽搐,又好气又好笑,望着张思远故作无辜的脸真想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顿。王霖朔翻着白眼扔给他几张纸,嫌弃地撇着嘴道:“赶紧滚蛋,记得跑远点,我怕味熏到我们。”
我赶上前叫住只顾闷头赶路的黑熊,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回头瞥了一眼,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我对他们干笑了几声,快步走过去,催促的话正要出口,忽地听见雪堆里传来跑调的歌声,同时那一撮黑色头发还在不停晃动。
我怒吼道:“拉屎就拉屎,哼哼什么?便秘啊!”
张思远打着哆嗦道:“我倒是不便秘,几乎可以‘一泻千里’。但有人规定憋条的时候不能说话吗?我唱个歌又怎么了,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不唱歌就拉不出来吗?”
王震呸道:“你别废话了,赶紧看看你的屁股蛋有没有冻成冰。你如果真想唱那就唱吧,但能不能不用跑到火星的调侮辱我的butter-fly?你的日语发音真是标准,离远了听还以为你在唱粤语歌。”
我和王霖朔望着张思远冻的发红的脸捧腹大笑,彪子点起一根烟,呲着门牙,笑的身子都在颤抖。他随意地往后一靠,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却把一个靠着树闭目养神的队员推倒了。他不以为然地笑道:“老刘,你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在想……”
他原本洪亮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脸色也由红润变为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流下来。几秒钟之后,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的东北汉子,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老刘歪倒在树旁,温热的殷红的血把他的棉袄和树干全染红了,雪地上像是开出了一朵红色的杜丹。帽子遮住了他的脸,我看不到他的眼睛里是否还有光彩。我头皮发麻,手忙脚乱的掏出绷带,慌乱地紧跟着黑熊冲过去。
黑熊粗暴地把老刘按在地上,一把拔出深深插进皮肉的短刀扔在雪里,狠狠地撕开他的棉袄,一个足有一寸左右,皮肉外翻的伤口血淋淋地出现在面前。彪子赶紧撒上大量的止血药,樊哥则熟练地裹上纱布。其他几个手下不用黑熊吩咐,脚下像是安了弹簧般猛地跳起来,抓着枪散开到四周去巡视。
黑熊眼睛血红,咬着牙把老刘翻过来。他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丁点生机,眼睛像是死鱼般无神的睁着,眼神里全都是惊讶与不解,瞳孔已经有些涣散。我颤颤巍巍地拿手指放在他鼻端,已经感受不到气流了。
彪子发疯一般扑上去,一把推开黑熊,趴在老刘身上又是做人工呼吸又是挤压人中。我紧咬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彪子,暗暗祈祷奇迹出现。
漫长的好似一个世纪的十几分钟过去了,无论我们怎么折腾老刘,他都不会动一下,只会两眼无神地望着天空,像个木偶般任凭我们摆布。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凉,像是一块冰,无论我们怎么搓揉都不会有任何温度,甚至还会吸走我指尖的热度。从他伤口里流出的血已经开始结冰,黑熊使劲抓着被他割破的棉袄,企图能盖住伤口,留住些温度。
我呆滞地望着这张苍白似纸的面孔,几个小时前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会走路会说话的人,现在虽然微张着嘴,但再说不出话来。他比较沉默寡言,几乎没主动和我们说过话,只是默不作声的低头在黑熊身边赶路。我对他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甚至没记住他的脸和他的名字,我和他的交集只限于在机场的那一点头微笑。
彪子的情绪几近崩溃,他呆坐在老刘身边,眼神和他一样空洞无神,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留着小马尾的樊哥眼眶通红,默不作声地走到一边闷头抽烟。黑熊翻来覆去的检查老刘的身体,又是掐人中听心跳又是看伤口,仍抓住如同沙粒般渺小的希望不肯放弃。但现实永远比想象要残忍的多,黑熊的脸色从青变紫,最后再变成灰白色。他几乎要把牙咬碎了,我清楚的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猛然把老刘的尸体一推,轰然站起,眼睛血红,闪电般从兜里拔出手枪,胡乱地对着树砰砰射出几枪。我被枪声吓了一跳,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去阻拦他,他却忽地狠狠扔掉手枪,像座山般轰然倒在地上,抱着头全身颤抖。
我心中酸楚莫名,只觉得眼眶热热的,心道纵使是黑熊那样的汉子也顶不住一个接一个的噩耗。我正要上前递点纸拍拍他,他却狠狠地抬起头,眼睛里并没有我想象的泪水,反而干涩无比满是血丝。他站起身时有些摇晃,面容似乎一下苍老了很多,但还是强打精神问道:“你们有发现什么吗?”
方才去侦查的人紧咬牙关:“没有,周围没有一丁点留下的痕迹。”
黑熊爆发般大骂一声,捡起雪堆里的手枪,摇摇晃晃的走到老刘靠着的那棵树般继续寻找痕迹。他努力不让自己倒下,手紧紧地扶着树干,两腿在微微颤抖。我心里既酸楚又恐惧,是什么人会悄无声息的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射出小刀,而且还不留一丝痕迹?
王霖朔面色沉郁,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为什么老刘中刀之后却不会发出声音吗?你别摇着头看我,看刀尖。”
我擦擦眼睛仔细看去,在一团鲜红色下隐隐露出刀刃上的一点黑色。我耳边似响起一道惊雷,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道:“刀尖有毒?”
王霖朔点点头:“对,我怀疑是麻痹了神经系统的剧毒。”他瞥一眼围在那棵树旁边的黑熊等人,脸色更加阴暗了,动了动嘴唇别有深意的瞥了眼我,又飞快地瞄了眼四周后用气声道:“如果他们找不到任何痕迹,那有可能会是队里的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