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撤去鬼态哈哈大笑道:“卫连山,莫要生气,还有在下相陪。”
见三人逃脱卫连山将牙咬得咯吱直响,哼了一声道:“你笑什么?虽然他们逃了但你绝对逃不了,死到临头还能笑的出来?”
沈非含笑说道:“我虽死,但你们也将陪我死,他们只要有一人逃出去,将来定会回来为我报仇。”
沈非看了看各人脸面表情,说道:“他们为人我是最为了解。花关溪怒气最大,杀性也是最大,未惹她便好,一但惹怒了她便是神魔也要屠杀干净。”
躲在旁边的卫山心里一哆嗦,他与花关溪最为相熟,脾气也是最为了解,表面看来她是个文静女子,一但发起怒来却是残忍好杀。
这点从当初关家庄一战便可得知,若不是关青拦着,当日必会将青帮来人屠杀干净。
沈非说道:“梁子书也非好惹之人,他虽不如花关溪嗜杀,但他计谋深远不在乎一时得失,对于恶人往往不一刀杀了而是喜欢用计折磨。”
卫水暗地里点了点头,心想梁子书为人却是如此,平时一派书生模样,心中却没有太多规矩纲常,反倒是阴险狡诈,惹了此人以后确实是寝食难安。
沈非顿了顿接着说道:“这冯兄弟,我虽对他不甚了解,但他也是阴爻山邹老指定之人,必有不凡之处。你们莫要以为邹老邀请吴掌柜便是要吴掌柜来除恶人,其实只是让吴掌柜转告冯古而已。他们三人任何一人将来必可灭你这天下庄,更别说三个人了。”
说完嘴角上扬,含笑看着卫家兄弟面上表情。
卫天心有所动,面带犹豫向卫连山说道:“这……这……义父,此人还是不杀为好。”
卫连山怒道:“放屁,事已至此哪还有回旋余地,即使不杀他他们也会找我们寻仇,他这是在拖延时间!”
沈非确是如此想,他知道今日定难活命,能够拖上一时半刻冯古他们便可多走几里,否则天下庄这些人一拥而上将他杀了后就会立刻去追冯古三人。
此时天下余下弟子已聚拢而来,剑拔弩张地将沈非围在圈中。
沈非四下看了看,心想我沈非今日便要死在此处,死前能救得三位兄弟也是死而无憾。
在此绝境之时,他心中忽然出现一位女子身影,这女子不是苏念,而是鬼族谢幽璇。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临死之时会想起这个仅见过数面之女子,摇头讪笑一声,觉得此事已无所谓了,毕竟自己已是将死之人。
卫连山说道:“你是自己了结呢,还是我们动手?”
沈非未化鬼态或者说已无力化作鬼态,只是将神物之精包裹住两臂,这是他仅能的变化。
他摆了个架势说道:“虽说好汉难敌四手,不过在下还是想试试。”
卫连山冷哼一声,看了眼四子算是发令。
卫家天、泽、火、雷四子同时向沈非攻去,其余四子和平常弟子功夫较弱便在周边策应。
雷剑迅捷无双,火剑剑带赤焰,天剑剑气纵横,泽剑困人无形,沈非同敌四人焉能敌得过?
眨眼功夫已是满身带伤,腿上被豁开了个一掌长口子,左肩被刺了个血窟窿,牵连左臂也已无法用力。
他正欲出招抵挡天剑之时,不防雷剑忽地由下方刺来,“噗”的一声便刺穿左腿。
沈非站立不稳跌倒于地,看着血泊中倒映的自己,心里说道:“罢了……”
遂不再抵抗静坐待死。
正在这时,互听“啊……啊”几声,从人群中冲杀进来一人。
这人满是带血,不知是天下庄弟子的还是她的,一身黑色衣服被划开一个个口子,头发颇为凌乱,脸上带着尘土鲜血,手持九节骨鞭一路冲杀到沈非身前。
沈非本已待死忽见身前出现一个瘦弱女子身影,正张开双臂武动骨鞭护着自己,女子回头一笑,不是谢幽璇更是何人!
虽然她头发蓬乱脸上带着脏物,已无平时高洁样貌,但这一笑却让沈非不禁愣住。
他眼角一湿,喝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谢幽璇说道:“当然是救你了,你救我一次我便要救你一百次。”
她一边说一边堪堪抵挡着众人,已是只攻不守,分明是拼命的打法。
堂中灯火通明,她无法变作鬼态,不能变作鬼态的鬼族中人便是一个普通人,面对四个神剑、数十弟子怎能取胜?
谢幽璇又怎会不知,只是她如何能够眼见沈非身死?
她自见沈非初面便已芳心暗许,然后便是日日思恋。只是沈非对她不冷不热,多次拒绝她加入鬼族之邀。这些天她心思纷乱便悄悄独自来天下庄看他一眼,没想到却是见他独敌众人。
本已待死的沈非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支撑站起与谢幽璇同敌众人,边战边想着如何逃走。
忽然他眼睛一亮,对谢幽璇说道:“待我叫你,你便化作鬼态!”
谢幽璇不解,这里四处均是灯光烛火怎能化作鬼态,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沈非用尽全力催动神物之精包裹住谢幽璇全身。谢幽璇也见过此物,知道是沈非所有便也任他而为。
待神物之精将她团团裹住,沈非喊道:“正是此时!”
谢幽璇邪魅一笑,周身环绕一团黑气,一阵鬼哭声传来已化作鬼态。
变作鬼态的谢幽璇可非同一般,虽不能杀了卫天等人,但杀他些弟子出气然后再全身而退是没有问题。
然而她一瞥之下却是一惊,只见沈非满头汗珠脸上毫无血色。
她心中一颤战意全无,提起沈非便冲了出去。
余人一见他们逃走怎能不追,卫连山气的胡子乱颤,勒令众人速速追去。
沈非被谢幽璇携着逃了出来,一看天色心中一沉,心道看来今日我沈非是必死无疑了。
此时天色蒙蒙发亮,如果他撤去神物之精谢幽璇无法使用鬼态,那时天下庄人追来她定然难以活命,如果他继续使用神物之精虽可保谢幽璇活命,但他必然会内力枯竭而死。
沈非一咬牙,心道就是自己力枯而死也要保着谢幽璇逃远些。
谢幽璇携着沈非一路疾奔,也不知道奔向何处,转眼之间来到一片树林。
忽然她身上包裹的神物之精一颤,如流水般撤去,谢幽璇连忙撤去鬼态以免日光焚体。
二人本来奔得急,如今鬼态一撤齐齐跌倒在地。
谢幽璇一见地上沈非,顿时脸色煞白,额生冷汗,背上寒毛竖起。只见沈非面无血色,眼睛半睁,只出气不进气,分明已是一个死人!
谢幽璇愣了半晌才明白沈非已死!顿时泪如雨下,趴在沈非身上摇动他身体,口中喊道:“沈非!沈非!你不能死!你还未入我鬼族怎么就这么死了……你答应过我你项上首级要为我留着……我不杀你你就不能死……”
见沈非气息全无谢幽璇心中焦急,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你快吸气……”
说完将嘴贴在沈非嘴上向他嘴里吹气,吹了几次停下看了看,见他还是不吸气,急得眼泪又是簌簌而落。又趴下来往嘴里吹气,起身看他,还是只进不出。
谢幽璇四处看了看,无助哭道:“谁来帮帮我,谁来救救他……”
便如孩童一般,哭了片刻神情一凛又是趴在沈非身上向嘴里吹气。
正在这时互听林中声响,似有大批人马前来。此时有人来,那么定是天下庄追了过来,谢幽璇现在已不想那么多,依旧趴在沈非身上向他口中吹气。
这队人马迅速走近,走到跟前却是站立在旁将谢幽璇围在其中。
其中一人看了眼地上沈非,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对身旁人说道:“此人眼瞳放大已无呼吸,已死了一阵了,左护法,族长她……”
来人正是鬼族人马,原来韩先生发现谢幽璇一夜未归,心中担忧,便叫上右护法范奇带了队人马四处寻找。
韩先生猜想她必是前来找沈非,便就向天下庄找来,没想到路过此处林中便听到谢幽璇哭声,于是寻声而来。
谢幽璇一听是鬼族族人声音,回头一看,眼睛一亮,冲着韩先生说道:“韩先生你点子最多快救救他……”
边说边向沈非嘴中吹气。
韩先生从未见谢幽璇如此,愣了一愣,鼻子一酸,快步走到沈非身前查看伤势。
范奇也跟了过来,蹲在地上探沈非脉搏,眉头一皱对韩先生说道:“他脉搏全无,内力耗尽,力竭而死。”
一听此言,谢幽璇身子一晃眼泪又簌簌落下。
韩先生狠狠踢了范奇一脚。
全鬼族上下也就韩先生这不会功夫之人敢与范奇动手。
范奇自知失言,闭口不语。
韩先生沉思片刻,探手入怀拿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到处两粒黑色丸药。
谢幽璇一抹眼泪问道:“这药可救他?”
韩先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当年我四处游历时,遇到的一个老和尚给我的。说是可以医治内伤,只要人有一息尚存便可救回一命。”
说完便将药丸塞入沈非口中,又喂了些水化掉药丸。
范奇拿过瓷瓶仔细端详,说道:“这是那老和尚炼制的丸药?”
韩先生答道:“不是,这是他身上的泥丸。”
范奇忙将瓷瓶交给韩先生,说道:“这也真够恶心的。”
正在这时,只见沈非脸色变红,“咝”的微弱一声竟吸了口气。
谢幽璇喜极而泣,满眼感激地望着韩先生。
韩先生摸了摸沈非脉搏,嘴角带笑道:“脉搏虽时有时无,但这条命八成是捡回来了。”
范奇见这药丸如此了得,用肘碰了碰韩先生,低声说道:“那个药丸,给我几瓶?”
韩先生装作没听见,不理范奇。
谢幽璇已渐渐恢复理智,对韩先生道:“多谢韩先生相救。”
韩先生说道:“我与他也是相识一场,多亏了族长您为他续气留得了一息,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谢幽璇想到刚才口对口吹气,脸一红立在旁边也不说话。
两个月后。
鬼族圣地忘川谷。
沈非意识渐清,但眼皮沉重周身酸痛,断断续续听到自己身边人来人去,想要开口说话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心中一急又昏睡过去。
又过来数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慢慢转动双眼打量自己所在之处。
这是间木屋小室,开着窗户吹进来带着花香的暖风,阳光透过窗子射在地上显得分外安逸,床边坐着一个老妇人正手持针线纳着一只靛青布鞋。
沈非不知道何以来到此处,最后的印象是朦胧之中躺着地上,谢幽璇在旁边哭泣,又不时对着自己口中吹气。
沈非看了看老妇人,开口问道:“这位婆婆……”声音沙哑低弱。
老妇人一惊,回头看他,面带喜色说道:“沈家孩子,你总算醒了。”
面容和蔼,令沈非一见之下竟有似曾相识之感。
沈非勉强一笑,问道:“请问这是哪里,不知道和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可也在这里?”
沈非问的自然便是谢幽璇,如果谢幽璇也同她一起那便肯定无事了。
老妇人放下手中针线,说道:“你不用担心璇儿,这里是鬼族的忘川谷。族长她安好,这些日子来她常在这看着你,昨日护你一晚,现在应该在房中休息吧。”
沈非听到谢幽璇安好,心中一松,问道:“敢问婆婆高姓?”
这老妇人缓缓说道:“孩子跟婆婆不用客气。老妪从小看着璇儿长大,虽她为主我为仆,但我一直把她当作自家孩子一般。我看的出来你跟璇儿相好,便也把你当作自家孩子。璇儿叫我秋水婆婆,你便也一般叫法吧。”
沈非见这秋水婆婆慈祥和善,心生好感,说道:“多谢秋水婆婆多日照料,不知我睡了多久?”
这秋水婆婆想了想说道:“这可有些时日了,有两月有余了。也不全是老妪看着你,璇儿她才是天天陪着你,怕你醒不来,天天在这跟你说话。有一天我路过门外还听她哭了呐,她边哭边说只要你醒了,你愿上哪便去那,再也不强你来我鬼族了,就是以后再不跟她说话也没关系,听得老妪一阵心酸。哎,你能醒来也多亏了那好心的孩子。”
老妇人说到这里眼角湿润,拿出手帕摸了摸眼泪。
沈非心中一阵感激,眼中又出现她那头发蓬乱满身鲜血手舞骨鞭护在自己身前的身影,心中莫名想见她一面。
秋水婆婆看出他心思,说道:“老妪我年纪大了就是絮絮叨叨,竟忘了告诉她们,我这就去告诉璇儿你醒了,让她高兴高兴。”
说着以手撑膝缓缓站起向门外走去。
过了片刻,“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谢幽璇却是韩先生和范奇。
韩先生将他打量一番,笑眯眯说道:“沈少侠,看来精神还不错。”
沈非勉强一笑,说道:“托你韩先生的福,暂时还死不了。”
说完看了看范奇。道:“这位是?”
韩先生介绍道:“这位是我鬼族右护法范奇。”
沈非说道:“见过范护法。”
范奇撇了撇嘴,道:“他们都说你智勇双全,看来也不过如此。竟然被人打的半死,改天我同你去找回这个梁子。”
沈非尴尬一笑,向韩先生说道:“韩先生你我相识已久还不知道你高姓大名?”
韩先生未说话,范奇却说道:“他呀,他叫韩十八。”
韩先生脸一红,苦笑道:“鄙人韩三乾。”
他一直觉得自己名讳俗气不已,所以同他人结识时羞于说出姓名。
沈非心道,这乾卦是六个横,三乾便是十八个横,范奇这外号倒也贴切,心中便觉得范奇此人颇有小孩心性。
沈非对韩先生的姓名不便多说,便问道:“不知我当日是怎么被各位所救的?”
韩先生同范奇相视一笑,说道:“这个嘛,还是让族长她亲自跟你说的好,以免我们说了不该说的引来杀身之祸。族长她手头有点事解决完便来。”
范奇同沈非眨了眨眼,说道:“其实就是这些天她一心照顾你疏于打扮,听说你醒了她就慌里慌张地去打扮去了。你也知道,族长她虽为族长,可是也是女人嘛,俗话说得好,女为悦己者……”
韩先生干咳两声,拿脚跟踢了范奇两脚。
范奇自知又是失言,立刻闭口不语,抱着膀望着窗外。
韩先生说道:“沈老弟久病初愈,还是勿要多言的好,我们便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两人便出了门。
沈非闭目思索,眼前不禁又出现谢幽璇护在他身前回头一笑的身影。叹了口气,心想谢幽璇对他舍身相救,如此相待可要如何是好。
忽然之间眼前人影一晃,又出现苏念含笑自望月山殿外走来的身影,迷蒙之间两人好似并立一起对着自己含笑相望。
他心中一惊忽地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却是谢幽璇,只见她又恢复往常清丽形象。
谢幽璇见沈非睁眼看来,脸一红避过眼神,道:“你醒了?”
沈非“嗯”了一声再无言语,气氛尴尬。
过了半晌开口道:“多谢你当日相救。”
谢幽璇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眼睛看向窗外,缓缓说道:“你不用谢我,救你的事也不是为了救你。如果当日不救你,我心中反倒是受此煎熬,救你也是救我自己。”
接着又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要是想到你可能死去我就是心里难受。我就是想看着你好好活着,你不用感激我什么,我做的也可以说全是为了我自己。你入我鬼族也好不入也罢,全凭你自己。”
沈非见她面带微笑望着窗外向自己吐露心声,不知如何是好。
谢幽璇眼睛微红,仿佛对自己说道:“我也想做回原来的自己,不再天天想着你。我以为喝醉了酒就可以忘记这些,可是每次喝醉后,更是觉得你便在我身边,就像是再那个小酒铺时候一样。我劝你来鬼族你却动手动脚的……”
说到这里她眼中含着泪“噗嗤”一笑,道:“看来我真是病了,怎么总想这些。”
沈非见她眼带泪珠楚楚可怜,不禁伸出手握住她放在床上的手。
谢幽璇身子一颤,把手抽了出来。
沈非道:“我欠你太多。”
谢幽璇说道:“你却是欠我,但只欠我一件事。”
她顿了顿说道:“你不想与我有所瓜葛,当初便不该救我出望月宫。”
沈非看着她的身影缓缓走出门外心里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