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一摆手止住她说话,上下打量冯古一番,问道:“你是何人,来木族有什么企图,哪里学的木族功法,你如实说来,如有半句假话我叫你求死不得。”
冯古漫不经心说道:“我也没做什么,前两日我无意间到了大树那里,见她没穿……”
听闻此言木晚秋心中生怒,心想他如果说与自己在神树前相处两日,在旁的木族弟子会怎么想?所有人都知道神树前闭关要全身赤裸还无法行动,孤男寡女赤裸身体相处两日,即使说没做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
她怎能让冯古胡说,提剑便向冯古砍去。
冯古只能躲来躲去,忽然身上掉下一物,正是木然已的腰牌。
族长一见此物,两眼用力一睁开口说道:“晚秋退下!”
木晚秋见族长发话,连忙放下剑跪在一旁。
族长指了指地上腰牌,向她说道:“你把那个给我拿来。”
木晚秋俯身捡起地上腰牌,抬眼一看,顿时心中不解,只见这腰牌与她的一般模样,上面写着木然已三个字。
她将腰牌恭恭敬敬递给族长。
这腰牌与木族腰牌一模一样,只是一个背后雕着凤另一个背后雕着凰,木族族长看向木晚秋问道:“你说他会木族功法,与你相比如何?”
木晚秋低着头,说道:“弟子学艺不精,与他不相上下。”
族长点了点头,脸色一松面带微笑向着冯古说道:“你这孩子来了就淘气,还不叫姑姑。”
听闻此话,在场木族人均是满脸惊愕,齐齐望向冯古。
冯古眼睛一转便就明白了,立即跪倒在地,说道:“侄儿木然已给姑姑大人磕头了。”
他虽说是磕头,但一直在摆架势。
木族族长也就是木十薇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起来吧,别假惺惺的了。”
冯古嘿嘿一笑站了起来。
木晚秋见他笑嘻嘻站在一旁,眼睛还笑眯眯看着自己,顿时怒火中烧,持着剑便站了起来,指着冯古说道:“你个贼人,你骗的了他人但是骗不了我,你不叫……”
“啪”地一声,木晚秋倒在一旁,脸上多了一个红掌印。
在她旁边站着一人,这人一身华丽绸衣头戴冠饰眼带怒气说道:“晚秋,你太放肆了,在我面前竟敢一再拔剑!”
木晚秋抚着脸庞,眼泪簌簌而下,眼睛一直瞪着冯古。
木十薇看着躺在地上的木晚秋,觉得自己打得过重,心中有一丝后悔,但身为族长威信最为重要即是错了也绝不会承认。
冯古见场面尴尬,说道:“姑姑,师妹对我有些误解,也不全是她的错,我没尽早告诉他我也有不对,求你不要责罚她了。”
木十薇面色一缓,向木晚秋说道:“既然他为你求情,你便起来吧。”
木晚秋低着头站了起来,束手立在一旁,牙咬得“嘎吱”直响。
木十薇看着冯古,微微一笑说道:“你祖父身体可好?”
冯古一愣,他听木然已说他祖父早已过世,木十薇应该不会不知。
他眼睛一转便就明白,这族长是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木族远房亲戚,于是眉眼一沉说道:“我祖父已辞世多年,一直都是我与我父亲居于中原,如果不是前几日姑姑来信,我还不知道这里还有亲戚呢。”
木十薇见他说的对点了点头,侧眼见木晚秋低头站在一旁,说道:“然已你太不懂事了,怎么一来便惹你师妹生气?”
冯古听她说得轻松,便知她要为二人和解,于是说道:“这事全怪我,前几日我来到谷中,本想先来拜见姑姑,但我听我父亲说谷中神树这些日子会有异象,让我一定要看看,我就直接去了神树那里。今早我正在林中行走,见到一个光头和尚鬼鬼祟祟,我想木族根本不会有男弟子,更没有和尚,所以我就跟他打了一架,只是这和尚轻功了得,侄儿追了半晌也没追到。半路上遇到晚秋师妹,她一见光头和尚便就一同追来,后来和尚跑没影了,晚秋师妹以为我和和尚是一伙的,便就考了考侄儿功夫,后来就一路到这里了。其实师妹也是为了木族安危,况且也没伤着我,还请姑姑不要责罚于她。”
木十薇点了点头,对晚秋说道:“你虽然有所过失,但至少没伤到然已,你为木族着想我知道,然已他也有不对的地方,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她如此说便是为二人和解,木晚秋怎会不知,况且冯古也没将实情说出来保全了她的颜面,于是说道:“弟子鲁莽了。”
她虽然如此说还是面色不善地看着冯古。
木十薇眉头一皱,冷言说道:“只有这些?”
木晚秋身子一颤,看了看冯古,说道:“师妹刚才失礼,还请师兄不要见怪。”
冯古摆了摆手,说道:“师妹客气了,以后打坐运功什么的还请师妹多多指教。”
木晚秋知他话中有话,咬着牙忍着怒气。
木十薇同冯古说道:“然已你怎么这些时日才过来,你父亲见你多日未给他回信,昨日派人送了封信来。”
冯古“哦?”了一声,说道:“侄儿路上耽搁了一阵,确实忘了给父亲报平安,不知我父亲信中还说了什么?”
木十薇四下看了看,见周围弟子众多,便说道:“信中之事晚些再说,看你浑身脏的,还不去洗漱一下。”
木十薇同身边弟子说道:“你们带然已去客房洗漱一下。”
两位青衣弟子微微躬身道了声“是”,走到冯古面前做了请的手势,说道:“师兄请。”
冯古闻了闻身上,确实脏得很,说道:“那我先去洗漱一下了,过后再给姑姑请安。”
木十薇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嘴巴真甜,快去吧。”
冯古跟着两位弟子走了。
待她走远,木十薇朗声说道:“你们退下吧,我自己回去。”
木晚秋微微行礼,持着剑正要退下,却听木十薇说道:“晚秋留下,陪我走走。”
木晚秋道了“是”跟在木十薇身后。
两人慢慢走着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木十薇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他可曾侮辱你?”
木晚秋一惊,说不出话。
“他说得根本就是为了保全你颜面胡说的,这我还听不出来?”木十薇说道。
木晚秋顿觉委屈,如个孩子一般哽咽说道:“他倒并未侮辱我,只是看了……看了孩儿身体。”
她早年被木十薇收留,虽名为师徒但更像是母子,身旁没人的时候她一直自称孩儿。
木十薇嗯了一声,说道:“他是何时遇到的你。”
“弟子闭关一天后。”木晚秋回道。
“如此距离你出关已经两天,他一直只是看你,有没有做别的?”木十薇说道。
其实她一直较为关心她这个养女,知道她被人欺负想要了解细致一些。
木晚秋说道:“他……他给我披了件衣服,然后还强迫我吃肉……”
木十薇“哦?”了一声,说道:“你闭关时难以行动,他是如何强迫你吃的,是不是在你脖子处点了几下?”
“是,他在穴道一点,我便不由自主跟着他动作。”木晚秋说道,他回想起当日情景仍是一阵厌恶。
“他这是长青经上的功法,你再练几年便可学得。”木十薇说道,“他还做什么了?”
“他还救了孩儿一命,昨夜那贼和尚来神树那里打算拿住我,逼我说出木族功法,关键时候是他救了我。”木晚秋虽然不想说此事,但是族长问起来她又觉得不得不说。
木十薇回头看了看她,摸了摸她的头,和蔼说道:“秋儿你自小清高我是知道的,其实他并未对你怎样。他一身痞气没什么正形,所以你才讨厌他,但是根据你所说他确实没什么坏心眼。他要偷看你就不会给你披上衣服了,他强迫你吃肉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反倒是让你有体力运功,他跟你这两日兴许就是为了保护你,我看他面上随随意意,但内心还是善良的。”
木晚秋一想到冯古笑眯眯的眼神便想用剑把它挖出来,如何也不相信他一直是好意。
她虽如此想但师父的话怎能违逆,低着的头点了点。
木十薇回身继续前行,说道:“我见你出关后功法精进了许多,你可是悟到了什么?”
“神树光束中隐藏了一套内功和一套掌法。”木晚秋这才想起来忘了跟她说神树之事。
木十薇心中惊愕,她也从未参透过神树之密,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弟子竟然悟到了,于是说道:“明日你将你悟到的功法告诉掌功师父,让她评判一下。”
木晚秋点了点头。
“你是如何悟到的?”木十薇继续问道。
木晚秋面色一难,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其实不是孩儿悟到的,是那小子看出来的。”
木十薇脚步一定,回头说道:“木然已?”
木晚秋点了点头,说道:“是。”
她本想告诉她木然已开始时自称冯古,但她想了想兴许是他为了戏耍自己随便编的名字,所以就并未提此事。
木晚秋接着说道:“木然已他挥掌打在神树光芒消散处,然后光芒便就改变方向继续流转并未消失,这光束方向便是内力运行法门,为了及时击到光芒消散处,必须以特定的招式拍掌,这拍掌招式便是掌法。”
木十薇脚步顿住,沉默半晌感慨道:“青帝教出来的弟子真是不简单呐。”
木晚秋问道:“青帝是?”
“他父亲木十萸是当今世上木族功法最强之人,江湖上均称其为青帝。”木十薇说道。
她接着说道:“你可知我为何如此善待他们父子?”
木晚秋说道:“弟子不知。”
木十薇抬头看了看远处云朵,缓缓说道:“如今江湖上并不太平,这些年出现了一个叫作玄教的帮派,据传教共分八部,现在只出世了三部。然而这三部就已经将江湖搅得天翻地覆,许多门派无声无息的被灭,现在还是些小门派,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们的目的绝不在这些小派之上。”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不仅江湖上不太平,咱们五族内部也是一般,虽说五族同气连枝,但那是因为互相克制相互依存,一旦这种平衡打破,五族之间难免会有一战,到那时族里没有一两位功法高强的人是难以存活的。”
她叹了口气,说道:“如今火族有赤帝,水族有海后,土族有个深藏不露老不死的,金族白帝虽一心想要灭了金族,但他们属于同源,保不准何时便就尽释前嫌。只有我们木族没有个像样的人,我天资不如没有练到至高境界,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邀请青帝回来。”
她回头看了木晚秋一眼,说道:“既然是咱们邀请他回来,那咱们便处于弱势,事事都要听青帝的,不仅要将青燃谷与他共享,我这族长之位八成也需要让与他。”
木晚秋没想到江湖上竟然有如此险恶和无奈,看着木十薇脸庞,隐隐发现眼睛边上生了许多皱纹,眼神之中满是疲累。
当一族之长并不简单。
木晚秋说道:“今日是我错了,我不该如此对他,差点误了大事。”
今日她如果杀了木然已或者重伤他,青帝一怒之下,木族很有可能便在江湖上消失了,想到此处她隐隐有些后怕。
木十薇又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道:“青帝信中还提了一事,他说他们父子长居中原没有接触到合适年轻女子,所以他想……”
她说了一半摇了摇头,说道:“这事改日在说吧,你这些日子陪他在谷中转转吧。”
木晚秋虽然不愿意与他过多接触,但族长发话她只能应下,顿了顿说道:“孩儿知道了。”
木十薇微微一笑,摸了摸她脸庞,说道:“还疼吗?”
“不疼。”木晚秋低了低头说道。
“你回去忙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而去。
木晚秋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这个端庄苗条的背影有些落寞,在她身上仿佛压着一座大山。
两日之后。
这里是青燃谷景色最好的几个地方之一,此时正值初春田野间开了些许小花,一条小溪横贯前方,传来潺潺流水之声。
木晚秋在前板着脸走着,身后冯古一边晃着手中草枝一边四下观看,步伐缓慢半天走不了多远,此时他的目的便是游览青燃谷风光,自然要慢慢行走了。
冯古看了看前面头也不回急匆匆走着的木晚秋,说道:“我说师妹,你今天是带我游览谷中风光,是不是应该慢慢行走?”
木晚秋皱了皱眉,放慢了脚步,但依旧走在他前面,与他有三五丈距离。
冯古说道:“慢是慢了,但是不是应该与我并肩而行呢?”
木晚秋手上握紧了拳头,深呼两口气,回身快步走到冯古身边。
冯古吓了一跳,以为她又要动手连忙摆好架势。
没想到木晚秋并未动手,走到冯古身边转过身来,与他并排站着,眼睛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冯古摆着架势看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心想原来她这是与我并肩而行,于是收了架势,干咳两声慢慢往前走。
他一走身旁木晚秋就跟着走,只是她一直板着脸目视前方,看都不看冯古一眼。
走了一阵两人一直无话,冯古觉得无趣,便指着一旁小溪问道:“师妹,这小溪可有名字?”
木晚秋扫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没有。”
冯古又指着远处一亭子,问道:“那亭子可有名字?”
木晚秋不耐烦答道:“没有。”
冯古自觉无趣便就不再问,沿着小溪一路闲逛。
走了一阵冯古抬头望天,神情凝重说道:“师妹,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之前有些不愉快,我在这里给你陪不是了,还望你大人大量与我尽弃前嫌。”
他心想这青燃谷方圆百里,这么大的地方寻找解药不异于大海捞针,自己在谷中又没有相熟之人,能指望的就是她了。
木晚秋却不吃这一套,哼了一声说道:“不必了,你是我们族长的侄子,我就是木族一个小弟子,受不住你陪不是。”
她也知道于公于私同他作对都没什么好处,但她一见到他总是心中就有气,总想挤兑他几句。
冯古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为表诚意,师兄我送你些礼物吧,你喜欢什么?”
一听到要送她东西,木晚秋首先想到的便是他那件破衣服,皱了皱鼻子,心想你之前衣服那么破烂能有什么钱财的,要不是族长给你这身衣服,恐怕现在还穿得跟叫花子似的,还要送我礼物。
木晚秋哂笑一声说道:“我是女子,最喜欢金银首饰了,怎样?”
她虽是为了让冯古难堪,但也确实喜欢首饰,她自小被木十薇收留,虽说木十薇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但木十薇身为族长日常事务繁忙的很,平时少与她相处,对她的关爱自然也少了许多。
自小到大木晚秋就三五件首饰,每每看到师姐师妹回乡归来带着精致项链漂亮的发钗都羡慕不已。
冯古心中一笑,心道你提别的东西我还真没办法,但你提出金银首饰岂不是正好撞到道上了。
他面色为难,说道:“换些别的东西不行吗?”
木晚秋见他为难模样心中舒坦了不少,说道:“我只喜欢金银首饰,没有便罢,只是以后不要说大话便是。”
冯古俯身摘了一朵精致小花,只见小花带着几片嫩叶,花瓣上满是清晨的露珠。
他看着小花说道:“你看这小花不是也漂亮的很。”
木晚秋鄙夷一笑,说道:“这小花确实好看,但过了一日便会谢了,哪有金银饰物长久。”
冯古忽地手上一动,趁她不注意将小花插在她头上,说道:“我摘的花从不会谢。”
木晚秋一闪身,皱着眉伸手将头上的花拿了下来,说道:“我才不要什么破花……”
她还未说完便觉手上沉重,低头一看,手上的哪是什么花,一根金灿灿的金钗躺在手上,这金钗栩栩如生还带着露珠,与刚才冯古手上的小花一模一样,仿佛是朵真花。
这金钗可比她师姐师妹的首饰漂亮得多,木晚秋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金饰,不觉看得愣神。
冯古见她愣在原地,伸手拿起金钗轻轻为她插在头上,说道:“不是所有花都会凋谢,虽自小独面风雨,但总有金光闪闪的一天,莫要妄自菲薄,你想要的总会得到。”
说完慢悠悠走在前面。
冯古知道木晚秋自小被人收养,他也是自小孤独一人,所以很理解她生活中的苦楚,他不愿她自卑地活着,所以对她说了这些话。
木晚秋觉得他的话仿佛说到她心里,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他如一个贴心兄长,有时又如小时欺负自己的邻家孩子。
她眼中一阵迷茫。
冯古见她没有跟来,回头看了看她,悠悠说道:“师妹怎么不走了,莫非是饿了?打只野猪吃可好?”
他是故意让她想起二人林中之事,木晚秋怎会不知,眼睛一瞪,“仓朗”一声拔出佩剑,提着剑便向他砍去。
冯古可知道她的难缠,拔腿便跑。
木晚秋在后紧紧追着,现在的她心中虽有愤怒,但在深处也有一丝别样的情感。
趁冯古没注意之时,她伸手按了按头上发钗,以防奔跑之时掉了下来。
金钗在朝阳之中闪着点点金光,两人你追我赶左拐右拐奔了半晌,转过一处殿角,木晚秋忽地发现有一人在远处看着他们,待二人走近她吓了一跳,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木族族长木十薇。
她连忙放下手中剑,低头说道:“师……师父。”
冯古则早已躲在木十薇身后。
她本以为她师父会如前几日一般再训斥她一顿,没想到木十薇竟然微微一笑,说道:“可是他又欺负你了?”
木晚秋说道:“没……没有。”
木十薇之所以没训斥她,是因为她看得出来,刚才二人持剑追逐已没有了当日的杀气,在她看来更像是互相打闹。
冯古在旁点火道:“我当然没欺负于她,一直都是她欺负我,我送了她件礼物她也不领情。”
木十薇看了眼木晚秋头上的金钗,心道然已这孩子倒是会讨女孩欢心。
她嘴角一笑,将冯古由身后扯了出来,让他与木晚秋站在一起,说道:“我本来还担心你们不和,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我表哥交代的事也就有着落了。”
木晚秋面带不解,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事。
冯古则是在想她表哥是谁,想了半晌方才明白,她表哥便是木然已的父亲,也就是当今的青帝。
木十薇和蔼一笑,向冯古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爹让我做个媒人,在谷中给你找个如意娘子。”
她看了看木晚秋,说道:“喏,就是她。”
“啊?!”冯古张大了嘴巴惊呼道。
木晚秋手上剑“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