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无人出声,房间里温度也好像随着周文贺怒气升腾,降到了冰点。
韩东无妨,被影响不到。
可几个周文贺陪审的属下,无不是大气也不敢喘。
这么多年了,他们就没碰到过有周文贺搞不定的犯人。这个叫韩东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倒大霉。
很久。
周文贺收回视线,开始正常询问。
有监控跟录音,不免先追问了些废话之类的。慢慢的,才步入正题。
是审讯,也只有审。因不管周文贺说什么,韩东一概不接茬。
证据该出示出示,话该问就问。
韩东认真听着,时而点头。唯独话间,半句应付没有。
周文贺有变脸神技,刚刚还给人一种欲择人而噬的压迫感。在韩东明显不配合的情况下,笑容却逐渐轻松。
若非眼中毫光毕显,旁人大概会以为这警察脾气有多好。面对嫌疑人如此挑衅,抗拒,也无动于衷。
“韩东,你可以一直不说话,先听着。”
周文贺翻动着桌上准备好的材料,各种证据录音,或提点,或交由警察拿到韩东面前。
“你在临安留下的口供在我这,有几处说谎的地方用不着我提醒。要告诉你的是,樊书记澄清的录音刚送到这……他亲口说,只在l市见过你三次,跟你所讲述差别太大了……”
“而且,我们发现了新的监控画面。刚刚送给技术去比对,背影吻合度是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你。你却说,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再有,你的妻子,在警方所留下的口供同样有包庇嫌疑……你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说话!!!”
一言一行,似乎已经是证据确凿。
韩东打断了他继续:“然后呢?还有什么,一块拿出来。”
“你觉得这些不够!”
韩东尽管脸色因寒冷显然苍白,思维一点未乱:“远远不够啊,周大队长。你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要不要我给你上一课。到底什么证据才能构成罪名。”
“没错,我有很多说谎的地方……这没办法,我在临安赶时间,着急下也只能应付应付警方。这方面来说,有点不妥。不过周大队长,你这算是拿我家属进行威胁么。包庇?说的轻巧,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包庇,不知道什么叫包庇罪!!”
砰!!
孙五洲勃然怒起:“姓韩的,你少在这嚣张。”
“大家正常沟通么,你认为是嚣张,那就嚣张喽。”
“王八蛋,我看你是找死。”
孙五洲离开审讯桌,大步就往韩东身边而去。
周文贺斥了一句,喝止被韩东激的失去理智的孙五洲。
有些事办就办了,监控还亮着便去做,蠢到极点。
油盐不进,无所畏惧。
这是他跟韩东简单打交道后的看法。
棘手?
如果这样算是棘手,那警察就不要破案了。他也不可能因这点困难,就束手无策。
好好说话的机会他给了韩东,既然不愿意好好说话,不要说了。
起身,先一步离开审讯室,周文贺点了支烟。浓雾之中,那张不乏粗豪的面孔上,迅速变幻。
不管用什么办法,抓了人。他不能放,必须审出一个结果来。
电话动静清晰。
周文贺瞧了眼来电显示,晾着,暂时没接。
是他那个表妹,从韩东被抓,给他打了六个电话追问进度,催促。这是第七个电话。
审讯室内又归于平静,摄像头的提示灯也重新暗下。
还是韩东一个人,被禁锢在特殊椅子上。周文贺等警察像从没出现过。
距离天亮还有四五个小时。
冷,饿交替。
他审过极难缠的人,也在训练的时候被监察科那帮人审过,生不如死体会过无数遍。
对比现在生理上的各种不适应,心理上感受反更严重,不过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他刚才又听到了妻子那段录音,每一次听,都会多一分陌生感。
种种纠结,不足为外人道。
更矛盾的是,他想试图理解她。
因为很多次他做梦,都会梦到一家三口出去游玩的情形。嬉笑无忌,和睦温情。
有没有机会了!
韩东低眼打量着自己老茧慢慢消失的掌心,少见的彷徨不定。
处境很危险,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不完预料的到。
是猜测,猜的准不准,他都要跟着警察来这里。
一夜。
不怎么好过中流逝。
第二天,他早饭也没吃,包括孙五洲在内的几个警察,又过来审讯。
如此频繁,是等他意志力崩溃掉么?
……
傅立康人在家中,对韩东处境却了若指掌。
早饭间,妻子女儿都在,他说笑如常。待女儿推着妻子出去散步后,脸上轻松才慢慢的消失。
他跟韩东不同,对于这件事完在掌控之中。..
最多三天,他要彻底了结这件事。
电话声急促。
傅立康本没心情接,又不接不行。
白雅兰的电话,他不接,她能打遍十六处每一个人的电话找他。
摁下接听,傅立康习惯将手机跟耳朵保持一尺左右的距离:“小白,在海城呆的怎么样?”
白雅兰顾不上理他询问,直入正题:“东子出什么事了。”
“你消息够灵通的。”
白雅兰急怒:“傅老头,他要是有半点意外,我明天就回京给你送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赵文先那个老东西之间的恩怨……”
傅立康无奈:“这什么话。”
“半点没跟你开玩笑,够了!!”
傅立康拿她没有办法,停了停:“你想回京就三天后再回来看看,我给你一个完整的人……”
话没说完,听筒里已经传来了挂断的盲音。
举着手机,顷刻间,傅立康愈发显得苍老。
他从来不会冲白雅兰发火,不管她说话多难听,做的事情有多过分。他只希望,随着时间流逝,她能把过去的事情忘掉一些。
至于他在她心里是什么人,不重要。
刘昆仑自也在关注着公安局内的情况,司机在那边随时会报消息给他。
他觉得这事不难,傅立康虽厉害,但不属警察系统。韩东现在的所有无力抵抗,有点可笑。
时间。
韩东人被扣下,暂时走不脱。只要时间充足,证据一定会慢慢浮出水面。
刘昆仑不信,这件事会没有蛛丝马迹。当然,没做过他也有办法让韩东承认做过,且各方的矛头指向,肯定是他。
想到了点事情,他拿座机拨了个号码。
“爸,您放宽心好好休息就行,一定不会出乱子。”
赵文先失望:“你跟一个毛头小子较什么劲。傅立康最多再有一个半月就会彻底交接完成,偏急不可耐!”
“我这不帮您出口气么。谁不知道程文强以前是您的秘书,部队里十几年,兢兢业业。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犯了点小错,无伤原则。姓傅的说把人弄下来就把人弄下来,说不是故意的我都不信!”
赵文先听女婿说这些,也是一肚子火。
程文强是他一手在部队扶持起来的人,一次部队会议,恰好赶上傅立康的监察科过来整纪。只因为程文强会前碰了点酒,监察科的人当时就录音通报了全军区……
若不是那么大张旗鼓,他还能帮程文强周旋补救一下。一通报,意味着没有半点缓和余地了。
他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是一口气半天没上来。既恼程文强不争气,又恼傅立康的人火上浇油,不肯通融。不过也不奇怪,如果他抓到一点傅立康的把柄,肯定也不会松手。
程文强撞到枪口上,不栽跟头才奇怪。
毕竟已经六七十岁,很快的,赵文先暂压住了愤怒,平心静气:“昆仑,我跟傅立康打了半辈子的交道,很了解他。那个年轻人你抓就抓了,务必不要出纰漏。听我的,把人扣着,等一等。”
“做人呐,不要轻易去为一些不值当的事走钢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机会早晚会来,你这种创造机会的方式,非但对傅立康造不成什么太大影响,还容易被对方反将一军。”
“爸,您太多虑……他确实是犯了事。我无非给加了把火而已。”
“看着办吧。”
赵文先为人虽谨小慎微,但女婿既然做了,他也不愿过多干涉这些小事。
刘昆仑放下手机,微微沉吟。
他这次动韩东,除了讨好岳父,再就是他的人跟那个叫邱玉平的接触过。
金融,科技,电商。
这几块一直都是刘氏想去做,轻易不好介入的行业。姓邱的那位答应过,只要能把韩东绳之于法,刘氏就能顺理成章的入股东泰。
不然仅为出口气,精明如刘昆仑肯定会三思后行。再有,岳父忌惮傅立康,刘昆仑则不认为傅立康会因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传闻中的义子大动干戈。
思考着,刘昆仑不放心又给女儿打了个电话。
他听警方那边的人说,女儿不止一次的找人想要在公安局里教训韩东……
教训是迟早要教训,不能是现在。
“云儿,你这几天给我老老实实的,千万不能去打韩东的主意。爸答应过你,肯定帮你出这口恶气,说话一定算话。”
刘慧云像被踩了脚:“爸,你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多嚣张……在警车上,都还敢骂我。”
刘昆仑冷道:“那就让他再嚣张几天,总有嚣张不起来的时候。”
“爸……”
刘昆仑严肃打断:“什么也别说,这次一定要听话。”
另一边的刘慧云含糊答应,眼睛却一直在闪烁。
她父亲跟外公就是太墨迹了,抓了个小人物,这小心,那也小心。她就想不通,怎么会如此麻烦。
多简单啊,有些办法对付别人可以,对付韩东就不行了?她不信。
想及那瘪犊子看自己的那种不屑于顾,白痴般的眼神,刘慧云怎么想都受不了。
周文贺不肯帮她这个忙,简单,她再找别人。孙五洲最适合办这件事,她也不止一次支使过对方做事。
……
孙五洲是在刚从韩东审讯室出来的时候接到的刘慧云电话。
他避开同事,找了个僻静处。那张审讯室内阴沉沉的面孔,笑的有点讨好:“刘小姐,您找我啊……”
刘慧云随口道:“孙五洲,我今天得请你吃顿饭。上京酒店,抓紧过来。”
吃饭?
孙五洲既受宠若惊,又有点犯嘀咕。
无事不往来,身份天差地别,他平时跟刘慧云的交集就是帮她点忙,想讨好都不知道怎么去讨好。
审韩东的关键时候,请自己吃饭,会不会是因为韩东的事?
想着,孙五洲不敢怠慢。忙请假后,往上京酒店赶。
是不是韩东的事没关系,有关系的是,只要刘慧云需要他帮忙,他就一定帮。
钱不说了,他前一次帮刘慧云。不久后,就被调了岗,从最辛苦的前线到了刑侦部门……
十几分钟,孙五洲就开车到了建筑物巍峨的上酒酒店前头。
作为上京市人,他一次也没来过这。无它,太贵了。
一个小包厢的保底消费好像都是八千起。
按着刘慧云发来的地址,孙五洲去了五楼的一个房间。里面就她一个人在,桌上饭菜齐备。
“刘小姐,这太破费了……”
刘慧云指了指对面一个座位:“先坐。”
孙五洲紧张,被示意下,僵硬拿筷子吃了点东西,主动道:“刘小姐,您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说,我一定做!”
刘慧云晃了晃高脚杯里的红酒:“你不明知故问么!”
孙五洲试探:“韩东……”
“就是他啊。我不看着他脱层皮,觉都睡不着。”
“可,可是刘队长让我们不准乱来。”
“我表哥刘文贺啊,瞎长这么大个子,胆子比什么都小。你们审几次了,审没审出来东西。对付那些敬酒不吃的人,有什么必要客气!”
孙五洲讪讪笑笑:“刘小姐,那家伙已经被折腾的不轻。整整十几个小时没合眼了,你是没瞧见他现在多狼狈……”
“不够。”
“那您想……”
刘慧云并不直言:“你看着办,有我呢。做什么都不会连累你,这我可以保证。另外,这有张银行卡,我用不到,你拿着给车加油吧!”
孙五洲瞧着丢在面前,金光灿灿的银行卡,稍有挣扎。
韩东要是个寻常人,他做什么都简单。关键,孙五洲一点都不想承认,自个怕对方。
从打照面,那人一只手把枪支拆卸成一对零件之时,就生了忌惮。
就想了几秒钟,见刘慧云一直盯着自个,激灵打了个寒颤。。
这姑奶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的,钱他收不收不当紧。她既然开口了,事一定要做。
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