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齐安城有些麻木,他睡在这好像有好几天了,但又好像很短时间,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跟他说话,一个也没有。
他就关在这样的黑暗里,吃饭、喝水、上厕所,这些基本要求都可以满足,总部的羁押室都可以给他;他饿了,会被感应到,张口就有食物喂到嘴里,他渴了,也会被感应到,张口就会喂到嘴里,想上厕所了,只要一坐下,就有马桶一样的东西接住他,不会留下异味。
甚至是洗澡,都可以被自动洗浴,除了没有光,没有人陪他说话,一切都会满足他,甚至他想到了,以后会在这里解决生育问题。
这里连一个鬼魂都没有,曲反好像也被什么压制着,不能陪他说话,也不能替他挣脱,唯有他自己陪着自己。
黑暗,长久的黑暗,绝望?倒是没有绝望,即使周围是一片黑暗,他心里还是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光明,他最起码可以回忆,霍心仪、陈伯启、刑钰、隆喜贵,一张张熟悉的脸还在心底里。
可是,越回忆越孤独,越回忆越是忘记,有些人只有个模糊印象了。
他还要关在这里多久?没人告诉他。
他还能不能出去?也没人告诉他。
齐安城坐着、站着、躺着,不停喝水、不停地上厕所,吃饭、睡觉,大吼、大叫等等,什么都做了,正无用功地挣扎着。
他不知道使长议会对他做了什么审判,也不知道霍心仪那边是不是相同情况,那为他发出声音的黎家呢?他们也没有办法了吗,齐安城想着,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个国家,说到底还是不容改变的,上百年了,谁都习惯了。
这是这个国家的立国之根本,他也没有听说过谁动摇过,或许曾经有吧?然后被抹灭在黑暗之中,一点儿星星之火都没有留下,黑暗没有边界。
无法得知时间,时间也就失去了意义,黑暗隐没了一切,空间也失去了意义。
齐安城又饿了,但是他不想张开嘴,他有些想睡觉。
于是便落入无边的梦境当中,他希冀可以就这样一直睡到黑暗结束,一直睡到光明降临。
但他醒来后,依旧是没有光,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梦,隐约只记得很多张脸,很多血,也很多笑容,竟然令麻木的他有些害怕了。
齐安城不明白自己害怕什么,但他就是害怕,也许就是怕,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霍心仪,见不到陈伯启,见不到隆喜贵,见不到师父,想到师父,他那百年的孤独,也是如此吧。
不,不一样,师父他虽然不能离开英灵山那块小小的地方,却能每天都见到光,能见到黎明升起,能看见星星之丘的灯盏,那样的孤独是否和他现在的孤独一样呢?
孤独能够比较吗?能的话,遗憾也能比较吧。
尽管得到充足睡眠和水源,但是齐安城依旧感觉自己的眼睛很干涸,什么都流不出了,他不禁担忧道,他那些誓言怎么办,他和伙伴们的约定怎么办,一切都要这样结束了吗?
齐安城依靠冰冷的墙面坐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没有衣物,已经麻木了,人若是能控制自己的思想,齐安城绝对不会这样痛苦。
痛苦吗?可是没有人来拷问他,没有严刑拷问,仅仅是夺走了他的光,夺走了他的时间,夺走了他的自由,夺走了他的伙伴,让整个世界与他无关。
就这样子,在无边的思考中,齐安城睡了吃,吃了睡,不知道过去多久,只是摸摸脸上,好像摸到一绺绺的胡须,头发也长长许多,触感有些蓬松。
外面呢?外面过去了多久?
还记得他吗?会不会以为他死掉了啊,最强新兵就这样消失在所有人眼里,以一个犯下叛国罪的罪人消失在大家的记忆里吗?
啊,师父,要是你,会怎么面对黑暗呢?又会怎么面对孤独呢?齐安城想起黎开那张英俊却有些傻里傻气的脸,师父无论是何时何地,都一直相信自己的信念啊。
为什么,齐安城就不是那样的笨蛋呢?不,他曾经也是,起码在黑暗囚住他以前,他是一个只相信自己信念的笨蛋,然后为了伙伴,站到了这个国家的对立面,站到了这个国家所恐惧的一方里。
齐安城不禁想,自己的信念是什么呢?是坚信自己没有做错?是坚信自己一定能够保护好同伴?也一定会为他人带来光明?
他有些沮丧,他不知道一直以来支撑自己的信念是什么了。
分明一次又一次帮助他扛过难关,现在却因为眼前的黑暗,想不起来了。
齐安城闭上眼睛,在黑暗里闭不闭眼又有什么区别,他只是又累了。
这里一切都好,不用劳动,不用训练,有吃有住,就是没有光,就是没有人。
他又回到了那个问题,要是师父,师父会怎么度过黑暗呢?被奉为猎异之神的师父,死后都在做什么呢,随即齐安城摸摸脑袋,终于热泪盈眶,师父死后也在修炼,强到连他的脑门都能弹个淤青。
师父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如果有神的话,他想成为自己的神,然后重回人间,再次守护自己挚爱的家国。
对了,成为自己的神,守卫家园,这是师父的信念,也是齐安城的信念。
他无法左右孤独,无法左右黑暗,也无法左右空间和时间。但他可以修炼己身,他还有很多魂力,那些亡者们给他的力量,那些他亲手接收的力量。
这样一想,他重新开始感受到疼痛了,那是来自灵魂的力量,正在洗刷他的躯壳,一点点,一遍遍,冲破,修补,重生。久违的疼痛,久违的洗练感。
在这样的黑暗里,他衷心地感谢自己找到了灵魂,连黑暗都束缚不住的自由之魂!存在于他体内深处的灵魂,正在支撑他,点燃他,星星之火以另外一种方式,在他体内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