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明玉红豆簪
作者:纤城绘      更新:2019-08-05 02:17      字数:3308

“你若想娶,怕是也娶不得啊,国公府嫡女,最低,也非是王侯不嫁的。”一旁的另一名久未出声的男子,听及此,不禁打击道。

众人都也摇头笑。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就像他们在场中的几人,也就连城兄才有一娶的资格,还不一定那蒋国公府会不会答应呢。

赵沛霖一和扇挑眉,微转头向着方才那对主仆离开的方向望去,眼里艳色无边,“那这般说,方才所见的那美人,虽不是国公府的嫡女,倒定是那府上的哪位小姐了?”

宋佳比较了解自己的这位损友,见此模样,定是见那位姑娘,一时真起了些许心思,不由凑近低声道,“沛霖,若不是嫡女,也有可能是咱京都的第一美人啊,这不管是国公嫡女,还是第一美人,你,可都惹不起啊。”

“放心,我自是知道深浅的。”赵沛霖展扇笑笑,一时也放下了心头的那抹刚升起的一丝兴趣。

这番一阵戏论,众人也都纷纷放下此时,谈论起其它的事。

与此同时,远在靖州的将军府,却是不同于蒋玉和穆连城的热闹,分外的孤寂。

偌大且空旷的房屋,正中那张宽大的长木桌上,只孤零零放了两个灵位,上好的小叶檀木之上,清楚可以看出是用利匕一笔一划凿刻出来的,龙飞凤舞写着将军长孙楠,将军之妻叶枫秀之墓。

整个屋子寂静无声,独长孙鸿旭一人,静静的跪在桌前蒲团之上,默默无言。

桌上檀香袅袅,长长的烧透冷寂的灰末,无声落下,在桌上点出朵朵散花,像极了漠北战场上,那掩埋着具具军魂的黄沙之上,有人未语泪先流,亲手奉上的簇簇白菊,残阳黄沙,连那来的娇艳的白菊,也徒染悲壮凄凉。

将军府一家,毫无意外,一生都奉献在了沙场之上,满门忠烈,如今也只剩下一人。其他人,男男女女,塞外漠北的花开的劲舞风随,夕阳红如点点将士血,也热的灼人心扉,无人知晓他们的尸骨何存,却也懂,应也是与那塞边的红阳共守互望。

长孙鸿旭看见了,耳边恍惚孩童之时,他被父亲举坐置肩头,那个半生都着着坚硬铠甲的虽是面容秀美,却也不失坚毅的男子,带他快步上了满是光阴不在的边塞城墙之上,那时正值日落时分,扑面而来的劲道狂风,似是片片刀刃,吹的他的脸生疼。

他看见身下的人满是豪情的扬臂一指,随之看去,漫阔无边的黄沙之上,那轮缓缓落下的红阳,带着无尽的昏黄光辉,洒向整个塞北,那般的莫名让他心中苍凉无比。

他听见身下的人开口,“旭儿,那叫太阳,是我们边塞的光,为我们带来光明与希望,”塞外的太阳……

他觉得,似是与京都的太阳,差别甚大。

“塞外的红阳,一生都照耀着这里的祖祖辈辈的人民,给他们带来温暖。旭儿,我们长孙家,代代都守护在此地,你看,那红阳,也是由我们长孙家的血染成的,我们是塞外最坚固的一堵高墙,”长孙鸿旭伸手,紧紧拉住那双宽大的,因舞刀弄枪带着厚厚一层硬茧,与他那俊秀的脸庞极为不符。

“现在这片黄沙之上,我只愿我的坚持,我的努力,也能为这里的城民,带来希望。”

那个时候,他看着那个红艳如火的太阳慢慢垂下天际,那片黄沙也变得如远山那般昏暗沉寂,那般悲凉。

“许你葬身沙场,马革裹尸,纵是满门无人,又有何妨!”劲劲晚风吹散他的衣襟,虽寒芒加身却毫不知觉。

“父亲,旭儿也愿将来有一日,能以一己之力护这边塞城民,让我们长孙家也如这大漠孤阳,长存不朽!”

“哈哈哈,好小子,好志气,有乃父我风度!好,那我便等着那一日,等着看我儿护着这大漠城民,等看着我长孙家长存不朽的那天!啊哈哈哈!”

笑声传出老远,城外滚滚风尘之中,他乖巧坐在城墙的高台之上,听着父亲一时兴起,吹奏着那亘久不变的悠悠萧曲。翠绿的萧身,根根修长分明的手指随着节奏灵活敲奏,背后是那随风舒展的军旗,不知何时,这一画面,成了他心中的永恒。

只可是,高耸军旗依旧,那塞外的边城,却再也听不到那个俊美将军在那高台之上,执一柄玉箫,伴着夕阳落下,吹奏起的那一曲镇魂之曲。

屋里,长孙鸿旭看着那落下的香灰化成的朵朵残花,眼里微微波动,看着那自己亲手做出的灵位,飘逸的字那般不羁,他似是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面带柔情,眉目间满是洒脱张扬的俊美青年将军,满是豪情壮志的对他笑,还说,待塞外战争平息,要与他和母亲共看这京都的夕阳……

“父亲,我能看你葬身这你一心牵挂的黄沙战场,也能独身以一身之寡力,护边城平安。”

“可,可是,我怎能允许,一生衷心为国为民的您,不为忠义,不为责孝,连累母亲,一齐死在那庙堂之上的阴谋诡计之中?怎允许……”

最后一截香烛烧尽,烟灰倏然坠落下,毁了之前落成的残花,终不成一物。长孙鸿旭就这样跪着,直至外头的阳光渐渐西垂,慢慢落下山野后,靖州一片昏暗沉寂。

夜深,长孙鸿旭终于自祠屋走出,屋脊之上,那半空悬挂的明月幽幽,落在庭院之上,倒映出枝枝竹影。

他抬头看月,朦胧之中,似是看到曾在他离别时刻,那个对他巧笑嫣然,嘴角带着小小酒窝的满面花容的姑娘,曾杯茶代酒,祝他一路顺风,半生安顺。那双眼睛,带着点点星光,灼的他心微烫。

那个小姑娘,似是叫……蒋玉?

月光如水,倾泻在雕栏花草鱼蝠的窗台之上,透过那未关的窗口,照在窗边那依旧伏在桌边尚未安眠的袅婷少女身上。

白色的单衣,素色的手,单色月光撒下,在柔柔月色下越发显得单薄的女子似有所感的忽地抬头,看向了窗外天上,那一轮洁白圆月,还是那样高悬,孤寂,一如前生她曾在偌大皇宫之中看到的,那个前来参加宫宴的红衣男子,那般孤寂。

揪痛她的心,那时她就在想,这个男子,就跟她一样,都是被世间遗忘的可怜人。

“也不知,在靖州那儿,他如何了。”蒋玉低低对月问道。

外间,悉悉碎碎的声响后,一盏小小的油灯亮起,春红尚带着浓浓困意的声音响起,“小姐?可是需要奴婢伺候?”

“哦不,不用了,我也要歇下了,你早些睡吧。”蒋玉闻声,忙收拾下东西,脱靴上了窗,回到。

“是。”

“唉”

躺在床上的蒋玉幽幽看着帐顶上的那朵高高挺立的青莲,无声叹息。“想那多作甚,自己还有那般多的事要做,比起那个令人堪忧的少年,想来,自己才是那个最该悲切的人吧。”想着前几日皇后娘娘那处送来的宫帖,再过几天便是赏花宴了。

这也是自己除了两年前的太后寿宴,第二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到那时,恐怕也是一场硬仗啊。当蒋国公府嫡女再一次现于人前,她很期待那时他人的反应啊,特别是,穆连城的反应。

就这样散漫想着,渐渐,无限袭来的困意包裹了蒋玉周身,带着她无声进入沉沉的梦乡。

两日后,国公府特意为宫宴找来的京都最有名的绣娘到了,夫人派人来请小姐说是去试试上次就约定好的成衣。

春红对着镜子替蒋玉梳理那一头柔顺的发丝,双手灵巧的挽了个精致的发髻,一手来回在几个装着发饰的妆匣徘徊,始终无法选择。

蒋玉轻轻抬手,制止了春红仍在徘徊的手,然后轻轻在铜镜旁的一个古旧木盒中,微挑起一支镶嵌着红玉豆的坠珠簪子。

“就这支吧,其它的就不必了。”她淡淡地说道。

“啊,小姐……哦。”

春红虽是犹豫,却还是伸手拿过那支红豆簪,小心的将它缓缓插入已梳好的发髻之中,铜镜之中,那簪心一点红玉豆,在泼墨般的发中,那般的精巧玲珑,如一人心,如一红阳。

“奴婢就不明白了,这支簪自被小姐得到,就一直极为喜爱至今,可奴婢并未觉得哪里多好啊……”虽是帮蒋玉戴上了簪珠,春红却是忍不住一阵嘀咕,在她看来,这多年以前的旧样式如何就让姑娘如此喜欢。

蒋玉看着镜中的聘婷佳人,发上那支红玉豆簪那样显眼。这支簪子,是曾经的她最为喜爱的,她曾戴着它嫁给了她满心以为是她的良人的人。现在,她仍是最喜爱这支簪,因为她希望,前生陪她一起见识了所有痛苦,所有不堪的簪,今生也能陪她一起,看她如何去让前生害她欠她的人,还账!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蒋玉扭头对春红挑眉笑到,“我年近及笄,好歹对未来有些期待也是好的,这红玉豆,不是恰到好处?”

就如她当年,一心只愿那颗红豆长存,只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小姐说的是,说不定啊,很快小姐便可寻得一位如意郎君,那样啊,小姐可又多了一个人关心你呢!”

蒋玉神色征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真的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