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若素想不明白蒋玉的话，穆连城听了却是一时俊脸更加的黑沉，很显然，这个时候，他已经想起来了。蒋玉的身体确实十分不好，太医们都说要好好休养一番。不过因为这场宫宴还有他自己的意思在里头，所以令太医开些药物，强制催醒了。

没有经过休养，又被药物所折磨的蒋玉，这个时候，身体又怎么可能会舒服的起来。

“既然如此，就少饮些酒，纵是果酒，这个时候也不适合你。”穆连城看着蒋玉，沉着声音道。

蒋玉愣了下，抬头看着在说完话后已经是转过头的穆连城，不过看着他黑沉着没有丝毫其他表情的穆连城，抿了下嘴唇，低头放下了才是刚刚拿起的倒满的云雾酒的琉璃金盏，“是，臣妾知道了。”

蒋若素有些吃惊的看了穆连城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她是蒋若素，就算穆连城这个时候对蒋玉有一些似是而非的关心，他心里也是喜欢自己的，对蒋玉，最多也只是有一些愧疚罢了。

也只是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去纠结是非，徒然穆连城难看，更莫要说，他还是个皇上。

南宫瑶听了也很是惊诧，微偏头看了最是淡然的蒋玉一眼，又瞥了眼面无表情的穆连城。微微挑眉，嘴角有一丝笑意浮现，她想，或许蒋玉只要不再像从前那样听之任之，以后的生活应该会好上许多。

“原来是娘娘的身体不好，”蒋若素看着蒋玉，满是歉意和自责的说道，“这也怪妾身，竟是没有发现娘娘身体不适，早知如此，应该早些让细柳送些补品过去的，正好，妾身宫中补品也还是有些的。”

穆连城不顾众目睽睽，亲自为蒋若素夹了一筷她喜欢吃的菜，柔声安慰，“你今天忙的很，也不曾见过，哪里会知道她身体不适？莫要自责。”

蒋玉看了心头更是冷笑，方才还有的一丝温暖，现在也不由变成了彻骨的寒。

“皇上说的在理，三姐姐，是玉儿的身体不好，不想让姐姐知道的，不必自责。”蒋玉淡定地吃完口中的一颗虾仁饺，才是轻笑着看着蒋若素说道。

“那还真是可惜了。”蒋若素有些遗憾地说道，“今天妾身宫中倒是有一名宫女路过坤宁宫，说是听到了一段极为动听的琴音，那时候妾室便是知道，定然是娘娘所弹奏的。曾经就算是在国公府里，还是后来的五皇子府，妾身都甚少听见妹妹弹琴了。原以为，今日看着妹妹心情还好，想要斗胆邀连城也一起听一听的。不过现在看来，妹妹身体不适，这个念头也只得作罢了。”

虽口头上是这样说着，可是蒋若素却是分明的可惜遗憾的模样，微微蹙眉，肖比西子。

穆连城皱着眉，看向蒋玉，虽然有些疑惑，成婚那么多年，他可是不记得蒋玉几时竟然也会了超高琴艺。不过既然若素也这样说了，她们从小几近一起长大，自然是比自己早知道的清楚。

而很显然，蒋玉会琴，却是从未在自己面前弹奏过。都说琴瑟和鸣，帝后同心，蒋玉这是不喜欢他？想着，穆连城周身的冷意蹿横，看向蒋玉的目光也不由带了几分锐利。

皇后娘娘如今母族没落，且皇上喜欢的还只有一个蒋三小姐蒋若素。

如今她们在下面看着，大人们是男子，都不懂这些，她们女子心思细腻些，倒是隐隐看出来这位重返坤宁宫的皇后娘娘与宠冠六宫的宠妃，她们这对堂姊妹之间，倒也是隐隐有些战火。不过眼下倒是出乎意外，她们相互看着，互不相让。

陆正侯府的人家虽然没有被关进天牢，可是因为陆芸的缘故，此时也是被下令禁闭在府中，并没有参加这次宫宴。

或许应该说，就连蒋玉曾经熟悉的几人，顾晓月因为身怀六甲，没有来，而谢莞则是因为从来对这种宫宴分外的不屑参加。便是前世，参加的那几次也皆是因为想要在背后给自己撑腰，二则是想随机应变，以求能帮上忙。

如今的安家大公子已经是有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儿，不知谢莞怎么想的，自从两个孩子出世以后，多年都不愿再次生养，据她所知，也是前两年才是闹不过安家的大公子安然，勉强松了口，才是终于有了一个小女孩子的。

下面的贵妇人心中所想，蒋玉多少也能猜出一些，心中不由感叹，今晚若是真如蒋若素所料，她真的不通琴艺的话，不仅是她，怕是蒋国公府的脸面都会让她丢尽了吧？更莫提身后还有穆连城，她是穆连城的皇后娘娘，却是不通才艺，到时候，穆连城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现在……

蒋玉心中冷笑，怕是就算已经预料到可能到最后自己也会出丑，可是在看到蒋若素脸上的满满可惜和遗憾，怕是最后也宁愿不让蒋若素有这种遗憾吧。

蒋玉想的确实没错，穆连城在听到蒋若素所说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应该记错了。京中谁人都知道，他之所以会不喜蒋玉，一则是因为她曾经的请求赐婚，虽然他当时也是顺水推舟。二则是她不通才艺，琴棋书画，除了嫁进五皇子府后，他发现蒋玉刁蛮任性的脾气倒是改了许多，至少，他看见的少了。但是其他的才艺，她是一次都未曾表现过，整整八年，一次都未曾。这又让穆连城如何去相信蒋玉其实天赋异禀的话？

不过到底还是看不得蒋若素脸上失望的表情，对于蒋若素的提议，一时倒是有些意动。

几位看着蒋若素受宠，与其亲近几分的贵家夫人看到了穆连城脸上的几分心动的表情。能够坐的近的，至少夫家还有母族的地位都不低，此时看着皇后娘娘蒋玉，还有皇上的宠妃蒋若素，笑着对皇上说道，“老身方面曾听过陆正侯府那个闺女，蒋家大房的夫人才艺无双，皇后娘娘既是蒋陆氏的女儿，想必才艺盯盘是不差的吧。”

这时率先开口的是一位府中的老太君，地位比较的超然，如果没说错的话，的确也可以说是在京都看着母亲长大的人物了。而她口中的蒋陆氏，自然也就是嫁于了父亲后，外家对母亲的称呼了。

蒋玉微笑垂眸，还未言。

其他有几位专门是蒋若素派系的人也是在一旁起着哄，想要听皇后娘娘弹奏一曲。

穆连城在一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才是看着蒋玉，“既然几位老太君都想再看看你是否继承了你母亲的才艺，想要再一次回顾，那你就好好地弹奏一曲吧。”

声音，有些漠然。

“是。”蒋玉低声应下。

不一会儿，就找了一个借口，取下手上多余的装饰，离开了座位。而早在方才，蒋玉就很有先见之明，亦或者是其他原因。眉红已经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殿，去取坤宁宫唯一有的一架十分好的琴，排名第三的名琴绿绮。这个时候，也应该去回来了吧。

“娘娘，琴来了。”眉红小心抱来了琴，帮着蒋玉放在了大殿最中央的位置，还有心地拿了一蒲团。

蒋玉矜贵地走上前，看着面前的一张琴，眼里有些明确的欢喜。待跪坐在蒲团之上，洗手焚香，蒋玉才是抬头看向上首面容莫测的穆连城，还有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容有些难看的蒋若素，还有完全在一旁看着热闹，眼里兴味十足的南宫瑶。

“此次宫宴，既是为本宫出狱贺喜之用，而众位也是如众捧场，多少本宫也是该有所表示的。”说着，蒋玉看向蒋若素轻笑着道，“虽然本宫不知妹妹是从哪里得知本宫琴艺超绝的，不过既然妹妹想听琴，本宫自是不会扰了妹妹的兴趣。”一句妹妹，算是接纳蒋若素为穆连城的人，可，也只是妹妹，纵是贵为贵妃又如何，在她面前，终归一个妾。

蒋若素身子晃了晃，一张虽然细腻白皙，可到底没有当年水嫩的蒋若素的脸更是难看。

穆连城没有听出来，不过蒋若素难过，他便生气。

“既是表演，何来的那么多废话。”

蒋玉正试着音的还有些苍白到不真实的手指顿了顿，表演？戏子才是表演，任人观赏。嘴角掀了掀，装作没有听懂穆连城所说的意思一般，“皇上说的是，既是皇上与妹妹喜欢，本宫又怎会吝啬。”

她倒要看看，谁敢与皇上平起平坐。

一时之间，所有带着戏谑地看着她的目光都不自觉收敛许多，蒋玉感觉出来，嘴角勾了勾，甚是满意。

“不知皇上与妹妹喜欢听什么，本宫就自作主张，攀高一曲《高山流水》，以期伯牙子期之意，觅知音。”

其实这句话有些放肆的，蒋玉身为皇后，一生都该严行自己，所说帝王的背后总是孤独的，那么帝王身后的皇后，则是孤苦。不过穆连城身为皇上都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蒋玉，没有说些什么，那他们这些旁人，自是不会去多嘴多舌。而蒋若素也听出了一些不对，不过看着穆连城的脸色，刚想要说出的离间的话又被她默默咽了下去。

今晚还不是时候。

蒋玉也没想着要其他人同意，只是目光温款地看着手下的名琴，低叹了一声，轻笑道，“名琴，自是需要名曲来配的，不然，岂非是委屈了你。”

说笑中，手下已经是灵活拨动了起来，声音有些清亮，对于高山流水之中的高山之音，还有高山与流水的共奏才是此曲之难点。

就在大家，连同着穆连城都以为蒋玉会弹奏地一塌糊涂，毁了一张名琴，一首名曲的时候，蒋玉却是在这个时候一首《高山流水》行云山石，信手拈来。而且看她的模样，一脸的怀念，明显是多年都不曾弹奏过了，但是除了一开始试音之时的稍微生涩之外，竟是意外的流畅。

这能说明什么？

先是对蒋玉的琴艺表示了极大的惊讶和认可的人，如今再次看着大殿之中弹奏的女子。这个女子，是他们大明的皇后，也是外界之中传闻的空有一张美貌，脑中除了权势也不剩下什么呃呃呃无德无才之人，此女为后为妃，皆是大明之祸。更莫要说，她现在本就有惑国之妖女的名声。

可是如今，众人都有些沉默。仔细想一想，这么多年除了因为穆连城心悦蒋若素之外，他们大多数也是因为觉得蒋玉无才无德，配不上穆连城才是极尽离间。可是现在看来，大明的皇后，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这很好。传闻之中的那个无德无才，刁蛮任性的皇后是不存在的，他们大明的皇后知书达理，举手投足尽显仪态，就连才艺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样的皇后，他们自认找不出第二个，当然，若是没有了蒋玉，若说谁适合后位，应该只有丞相府嫡次女，南宫瑶。

在他们这些老太君，还有看中国家利益的面前，除了蒋玉，也只有南宫瑶适合，不过如今皇后娘娘安好，他们自然不会去多此一举。蒋若素，她只适合为妾几好。

南宫瑶看着蒋玉行云流水地弹奏着琴弦，这个时候，蒋玉的眼里有些她很少看见过的自信。蒋玉会弹琴，并且弹奏的极好，至少在她看来，与她们同辈的不管男女，琴艺也皆不是蒋玉的对手。

蒋玉的琴艺早已登峰造极，怕是很早时候就在偷偷学了，可是这么多年里他们却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她们都被瞒着，并且是一瞒就瞒了近十年。

这样一个有才华的女子，又何必掩盖自己的才华，还有，她既然会弹奏琴曲，那是不是，琴棋书画，其实她也是会一些的呢。毕竟，她有着寻常人，甚至是穆连城都没有的毅力与决心。陪伴在穆连城身边八年。就算再如何，能够隐瞒了八年之久，足以见蒋玉的厉害之处。

南宫瑶能想到的，穆连城自然是也能想到。

穆连城看向在殿中即时是跪坐着也仍是满身风华，矜贵无双的蒋玉之时，黑着脸，“原来朕的皇后会琴艺，且弹奏的如此之好。”

蒋玉微微一笑，“时间万事千千万，多少也总有些皇上不知道的。”

话虽如此，可是夫妻八年之久还不知道，这就意味深长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