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大锤也不指望糟心儿子了,他对鱼大海道:“大海,叔不喜欢你带着大强去混什么江湖,但是叔也感谢你,只有你,肯带着大强玩,往后你自己的日子,自己心里要有数。”
鱼大海吸了吸鼻子,含泪点了点头道:“叔,您放心,您说的我都记着了,往后大强就是我亲兄弟。”
鱼大锤点点头,又看向栯阳,他哆嗦着手,从枕头底下扯出来一块裹着球状体的东西,塞给栯阳,喉咙呼哧呼哧道:“以后,可要好好,跟大强,过日子,他不是个好东西,你该打就打,老头子,老头子在天上,看着,他要敢不听你话,老头子,老头子半夜来揍他。”
鱼大强莫名一阵脖子凉,难得的有情绪得看他爹一眼,见着他爹那个凶巴巴说话,眼睛里却是万分不舍担忧的模样,鱼大强忽而下了两行泪,有一点点名为悲伤的情绪升腾起来。
“爹…”鱼大强不由自主又靠近了两步,抓着他爹的手放到自己头上,“你想打就打吧,我不跑了,我答应你以后不去赌坊了,也答应你以后听小丫头的话,不要老爷们面子了。”说到最后鱼大强声音有些哽咽,有些难过还有些委屈。
哪家的爹会让儿子被人骑头上的?果然不是亲生的。
鱼大锤三年来少见儿子突然这么乖巧的样子,有些失神,好像看到当年刚带回来的那个白白嫩嫩一逗就笑,一哄就软软喊爹爹的小白团子,可是那么小小的一团,带回村里没多久,就老是被人骂,被人欺负,光他自己就撞到过几回小白团子被人推倒,慢慢就变成了灰团子,再慢慢就不会笑不会说话了。
鱼大锤模糊了眼,老天赏了他一个儿子,可是他不是个好父亲,倘若不是他把小儿带回村里,或许会遇到个富贵人家,怎么也不会成为人人嘴里的二流子。
鱼大锤越想越内疚,哪里还舍得打,他哆嗦着手拿了儿子村里养出来的细皮嫩肉的手,放到旁边栯阳的手上,再把那只小布包塞到两只重叠的手里,对栯阳道:“孩子,你听到了,他自己,答应了听你话,老头子,希望,希望你,也能答应,不要,不要放弃他,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他,你多教他,多带着他,他还是能学好的,虽然我也老骂他,木瓜脑子,但是他脑子,挺好的,孩子,我知道你不讨厌他,往后老头子没了,你要再不要他,他就没有家了,哪怕你以后一定要,离开这里,那你带上他,老头子,知道你有大本事,你带上他做什么都好,别让他再一个人混下去了,啊?孩子,能,能答应老头子吗?咳咳咳”鱼大锤又开始惊天动地得咳嗽起来。
栯阳一直不是太明白一个父亲的心,因为她的父亲既不是严父也不是慈父,而是陌生人一般,甚至因为父亲,而有哪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让她的地位尴尬卑微,栯阳想不起来她的父亲有没有抱过她哄过她,至少记忆里对她讲话次数不超过十次,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父亲这种人的存在。
但是鱼大锤让她知道了一种父亲存在的模样,那就是严父,这三年鱼大锤明面上对鱼大强棍棒相加,但背地里时常担忧得偷偷抹眼泪,喝药都算计着不敢多花钱,吃饭更是好的不肯吃,瘦成骨头架还担心儿子在外面会不会因为作孽被人打了杀了,他恨不得把一切好的都攒着,最后一股脑给他的宝贝儿子。
栯阳有些犹豫,她并没有完全放弃去跟后家正面刚的念头,如果真的带上鱼大强,就有点送人去死的意思,可是眼前的这位老父亲,咳得血都出来了,还在哀求得看着她,让她拒绝的话说不出来。
鱼大强想扶他爹躺下,但是他爹拗着劲不肯,死死抓着栯阳的手,瞪着眼恳求得看着,血水从嘴角漫出来。
鱼大海看的着急,很想上去揍一顿栯阳让她赶紧答应,但是一看栯阳如此的为难犹豫的,他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到最后,三年过去了,最没有放弃离开的,就是这个小丫头,鱼大海莫名有些平衡,看,他跟大强才是好兄弟,都一样快要没爹没娘,有个媳妇也是有二心的,迟早要跑的,是的,鱼大海知道,哪怕是樾棱,都迟早会跑的,不然不会那么狠心连自己的骨肉都能下手。
鱼大强有些发冷,拿了被子被他爹擦滴下来的血,不明白他爹在坚持什么,小丫头肯定不会跑的啊,跑了他也会抓回来的,他是大老爷们,才不要小娘们带么,但是他也感觉到不能说这话。
鱼大锤精神越来越不济,手背上的青筋都凸起了,栯阳感觉到了手背的疼。
“孩子,老头子,求你了,求你,咳咳咳咳”
尔大叔忍不住扶了鱼大锤一把,复杂得看了眼栯阳,叹息道:“大锤,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何苦,”
鱼大强看他爹痛苦的模样,心里那点悲伤又放大了,他转头看着犹豫的栯阳,道:“那么难回答吗?”
栯阳无助得抬头,看到鱼大强那双平日里黑白分明的温柔的双眼里,此刻竟是一片血红,眼泪要掉不掉,忽而心头大恸,哭着道:“我答应你,答应你,我不会放弃鱼大强,永远也不会,我活着一天,就陪着他一天,管着他一天,他出将入相,我陪着他进高宅大院,他沦为阶下囚,我陪着他坐牢,他羽化登仙,我陪着他进琼楼玉宇,他堕入阿鼻地狱,我陪着过刀山火海永不轮回,呜呜呜呜。”
栯阳哭起来一下子就停不下来了,她仰着头犹如起誓,鼻子眼睛红彤彤一片,眼泪顺着下巴哗啦啦滴下来,全砸在鱼大强跟她握着的手上。
鱼大强被栯阳这么不管不顾的哭法,搞得立马手足无措起来,就使劲把他爹刚给的东西往栯阳手里塞,最后没办法,就去看他爹,刚刚是他爹把人逼哭的,希望他爹能再把人哄好了。
可是一抬头,他爹已经闭了眼,抓着栯阳跟他的手都松了,嘴角仿佛有一丝笑,靠在床头像是安静得睡着了。
尔大叔也红了眼,对鱼大强道:“孩子,你爹去了。”
栯阳一下子哭岔了气,倒在傻了的鱼大强怀里,鱼大强木然得抱着栯阳,跌坐在了床边地上,似乎不明白去了是什么意思。
尔大叔也不多说,让尔家兄弟进来帮着换寿衣,办灵堂,鱼大海干脆拿了白条往头上一扎,当做孝子贤孙办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