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千星的爹带回了有家归不得的鲛人公主,对外宣称是自己行商途中碰上的孤女,将鲛人身份瞒的死死的,迅速成亲后又恨不得成为隐形人,总是长年带着荀千星他娘外出行商,直到荀千星他娘终于适应了陆地上的生活,确保不会一见水一激动就变出尾巴以后,荀千星他爹才慢慢将生意重心回到祖地。
那时候,荀千星也快落地了。
在父母万般祈祷孩子不要再遗传鲛人特性之下,荀千星他娘的基因还是过于强大,荀千星一出生就是个漂亮的有着金色鱼尾巴的小鲛人。
幸好他娘早就做好了准备,一生产完就直接用所剩不多的法力将他体内的鲛人血脉封印了。
好在他爹娘本来在那个家族里,就像隐形人一样,所以并没有太多的人关注小小的他,他爹娘又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看着,长了好几岁,甚至连是男是女都没几个人知道,但还是养成了娇纵的性子。
荀千星五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跟其他普通孩子不同,但是他天生不讨厌自己的鱼尾巴,第一次睡醒发现自己有了尾巴时还特别兴奋,还小心翼翼摸着尾巴欢喜得跟爹娘炫耀,守在他一旁的爹娘本来一直在忐忑,却被他搞得哭笑不得。
被主城的人带走前,荀千星的娘征求了他的意见,继续封印了他的血脉,将他变作男孩子,叮嘱他在百岁的时候务必回家来完成成年礼,这一百年要辛苦他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不要让别人发现他的秘密。
荀千星百岁的时候,本来都已经收拾好行囊要回家的,但是柯北桥要去试炼,死不要脸的非要他这个丹药师跟着去,又因为上次他为他夺取灵植受伤人情债没还,荀千星就只好回信家里过段时间再回去,先陪着柯北桥进了那个给了他们两个后来几十年直到现今的噩梦的试炼林。
荀千星只听他娘说过鲛人化形时间不定,只大约在百岁的那一两年,随时有可能开始,如果鲛人感性到了化形,却刻意延迟,会对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那种痛苦不亚于剥龙鳞剔鱼骨。
荀千星想着自己百岁生日还有一年,去试炼林一般不过十天半个月,应该不会那么巧就碰上。
却没想过他们一进了林子就感觉到了不对,后来三个月都没能出去。
柯北桥受到柯家人致命暗算的那一天早上,荀千星醒来就感觉身体不对,自己发了低热,双腿一阵一阵刀削般的疼痛,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痛,他意识到自己要开始化形了,同时又清楚地意识到,绝对不可以在这个林子里,在周边那么多暗中隐藏的眼睛下化形,否则,他们两个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顾不得他娘的叮嘱,将自己全身的能力都用来压制化形的力量,决意将化形往后推迟,之后那种疼痛就成百上千倍的反馈到了他的大脑里。
那一整天,他们两个人都在生死逃亡,渐渐地,他疼的已经意识模糊,可是还是不敢停下,也不敢开口喊一声疼,悄悄得将自己带的药往嘴里塞,因为事前没有预料到会有人为的攻击,他带的药基本都是治疗试炼林里猛兽攻击的药品,一定程度上都带了镇痛的效果,而且带的不多,试炼林里普通的灵植很多,他一个上品丹药师炼制这种丹药分分钟的事。
最后柯北桥倒下的时候,他已经几乎昏迷了,靠在躲藏的山洞门口,一丝灵力都调动不了,更别说就地炼制丹药,柯北桥跟他说什么他也听不清了。
他模糊的视线看了已经空了的药瓶,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脑子里却清晰地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必须找到药草炼丹救柯北桥。
他机械得手脚并用往外爬,脑子已经是浆糊了,后面柯北桥抓着他的衣服,他也麻木得扯开,冒着大雨跌跌撞撞得跑去找草药,汗水血水不止流了多少。
到最后他已经痛到麻木,没有灵力,只能用手指抠进石头缝,一点一点抠出里面的药草,鲜血顺着指缝流下,小腿被蛇虫咬破时,他也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了痛了,抠出最后一株需要的药草时,他终于眼前一黑,直接从半山腰滚了下去。
再醒过来时,他看到的是守在床边红着眼睛,千里迢迢赶来的爹娘。
得知他真正血脉的师父跟师兄如释重负得松了口气,警告他赶紧闭关修养,争取十年内再次化形。
但是他让关心他的人都失望了,他从师父给他安排的闭关洞府里偷跑了,跑去了荀家主家,跟家主做了的交易,他的百年无条件为主家服务,换来那一株世间至今只有五朵的浣伶草,不顾一切的混合了剧毒的散灵花,制成续命丹药浣伶丹。
通过他师兄的手,浣伶丹送到了流放渔阳城途中的柯北桥手中,保灵脉被毁经脉齐断,被断言活不过一个月的他平安到了渔阳城,经脉慢慢养回,靠着连棣私底下送来的一系列法器,伪装成还有低阶修为的修者,用他聪明的脑袋游刃有余得周旋在渔阳城各大势力间。
推迟化形,身体本来就损伤的荀千星,找遍所有书籍找不到解开柯北桥身上的毒,并重塑灵脉的方法后,急怒之下,直接逼着自己吐出了血珠,背着所有人亲自送到了柯北桥手上,回去后他就陷入了昏睡,外界传言的二十年后山思过,其实是他师父与荀家家主做了交易,让他在荀家后山的灵池里修养,作为交换,他师父,一个极品丹药师,每年为荀家炼制三炉丹药,并每年指导荀家三位丹药师一次。
可惜的是,哪怕他的师父竭尽全力,二十年过去了,醒来的荀千星,还是因为血珠吐出毁了大半根基,修为直接从上品掉到了下品,并且还在持续下跌中,更甚者,散灵花的毒性也没能完全根除,成为废人是迟早的事。
之后的几十年,他师父时常带着他闭关,或者让连棣带着他闭关,希望能让他的修为散的慢一些,再慢一些,好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寻找解决的法子。
而他爹娘到最后只求他能够在修为散尽前能够化形成功,以后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够了。
十年前荀千星又有一次化形的机会,临到关头在选择性别时又犹豫了,本来修为就倒退的他因为一时犹豫,直接化形失败,要不是紧要关头,他师父发现不对劲,出手救了他,他这会儿别说还有机会的化形,没变成一个只会流口水的智障儿童就不错了。
这次他师父估摸他又到了化形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对连棣跟荀千星道:“渔阳城今年出了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百福丹,主城这边都只得到一点风声,确切消息一直没有,只怕那边有人故意封锁。今年那边举办的炼丹大赛应该很热闹,主城这边各大世家自视甚高,亲自去那个小地方的怕是不多,各地分支肯定会去的,你们若愿意不怕麻烦跟掉身份,就替为师去看看吧,为师如果没记错,那边的城主现在是柯北桥那小子,作为城主,他手里肯定是有那丹药的。”
连棣秒懂他师父的意思,小师弟为柯北桥那小子吃了那么多的苦,若真有那么厉害的丹药,实在应该当做利息讨些过来,小师弟化形成功率也能提高,退一步说,没有那丹药,师父怕也是料到小师弟心有牵挂上次化形才失败,希望牵挂的人在身边,小师弟能更顺利些。
要连棣说,早百八十年前,他就主张两人结为道侣算了,回家关上门两个人互相祸害去,也不至于总是毁坏丹峰那么多宝贝灵植。
荀千星不知道他师父的苦心,还炸毛说师父怎么这么坏,他不要去那个死对头的地盘,到时候吃亏的肯定是他,自作聪明的荀千星,一直认为自己吐出血珠送给柯北桥的事大家都是不知道的,顶多就是续命丹的事暴露了,所以他一说这话自己没感觉,他师父跟师兄差点一口茶呛死,吃亏?你还计较吃亏?你都快把命都给赔进去了,你现在还想着吃亏?当初到底怎么就收了个这么不会划算的徒弟,认了这么一个傻的师弟?
徒弟是自己的,既然认了,只能捏着鼻子宠下去,荀千星的操心师父只好说自己很想要那个百福丹,徒弟你要是有心孝敬师父的话就赶紧去渔阳城把那个灵丹妙药搞点回来让师父研究研究。
荀千星这才别别扭扭的收拾行李跟着他师兄过来了,来了一见到柯北桥那张晚娘脸就忍不住炸毛,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一样。
今晚柯北桥抱着荀千星送客房的路上,荀千星突然又要开始化形了,连棣有了上次的经验,直接让他把人带到密室,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是“你听说过鲛人族吧”,第二句是“让你恢复灵脉修为还能更进一步的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鲛人的血珠”,第三句是“很巧的,我这个傻师弟就是个没了血珠,还带着散尽花毒性,注定成为废人的鲛人”。
说完后,他也不管已经石化的柯城主是什么想法,悠哉悠哉地就出去当门神了。
柯北桥震惊之后,身体已经快于脑子的直接拿出了百福丹,一口气给荀千星喂下去五六颗才停下来,脱力得靠在了旁边的墙上。
看着荀千星痛苦却隐忍不肯吭声的倔强模样,恍惚想起那年试炼林里,暗无天日的那天,总是三句不到跟他顶嘴的死对头,那一整天都没有主动开过口,即使他问话他也只用简单的语气词回答,他全部的心神都用来应付敌人,不曾仔细观察过他的表情,如今却是突然清晰了起来,他那天的表情跟此刻的竟然一模一样。
是了,那年他快满百岁了,鲛人百岁化形成年,每延迟一次,需忍刮骨之痛,自噬之苦。
他是为了他延迟了化形,也是为了他才急恨攻心,大悲吐出血珠。
更甚者,那年他得到的浣伶丹,也是他炼制的。
因为散灵花是主要辅料。
浣伶丹并不难炼制,难的是浣伶草难得,散灵花太毒,哪怕是最厉害的丹药师,也没有办法保证在炼制的过程中,不被散灵花影响。
柯北桥心里翻江倒海,他的死对头,他曾经以为生死关头抛弃他不管的人,原来一直在拼命得救他,而他却怨恨了那人几十年,也亏得他们都是修仙之人,若是换了寻常人,这几十年一过,怕是一辈子都过去了。
柯北桥脑子里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化为叹息道:“荀千星,男女都好,女的我娶你,男的你娶我,赶紧化形吧。”
柯北桥感觉自己被抓着的手更疼了,床上的人表情痛苦中还带着狰狞,柯北桥就知道他是听得到自己说话的,这会儿还不定怎么生气呢?要是平时好好的,铁定要跟他顶嘴“谁特么要嫁你娶你,老子娶只猪都比你好一百倍。”
柯北桥拿袖子给他擦额上的汗珠,手心里的灵力一直在输送,他缓缓道:“你们来是为了百福丹是不是?只要你好起来,我也不跟你师兄谈条件了,把我手里所有的都给你们,我现在已经是大能了,无论以后你怎么样,都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
石床上的人情绪渐渐的平和了下来,柯北桥坐在床沿守着,手里的灵力一点不敢断。
晨曦薇露时,柯北桥灵力输送太多,精神也有些微不济而昏昏欲睡时,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柯北桥一个激灵,对上了一双明亮清澈的杏眼。
“你。。。”柯北桥触电似的松开了手,转头一看,是峰峦起伏的少女身躯,曲线优美,长腿笔直,白的发光。
柯北桥鼻子一热,连忙收回了目光,吓得捂着胸口摔到了地上,完了完了,肯定要被这个暴脾气打死了。
但是床上少女很安静,看了他一会儿,有些茫然,不久双眼又缓缓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