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锈十里春风来,千门万户临河开。
这秦淮河畔,绮窗丝幛,十里珠帘,灯船极盛,昼夜不绝。
王策走出大门,便是一片人声鼎沸,跟着那黑衣男子穿过熙攘的人群,随之兜兜转转许久,走到了一偏僻的小巷之前。
少年停步伫立于巷口,带些许紧张,腰悬的长剑早已紧握于手中,折扇别在了腰间,蓦然回头看向身后的第七戒,后者颔首微笑,少年亦是一笑,慢步踏前。
小巷之中。
青衫女子已走至巷尾,黑衣男子紧跟着走至巷子正中。
见女子已要走出巷中,转身离去,那黑衣男子不由心急。
心下暗自想道,此刻好不容易有了这般地利,若是等那女子转身走出,自己就算再随其后,怕也再遇不上这等好机会,加上这南京城中小巷路径曲折复杂,自己更是不熟路径。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只听黑衣男子开口说道,“在下铁掌帮谢凤,不知螭儿姑娘为何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此态度傲慢,折辱于我。”
那被唤作螭儿的青衫女子听闻谢凤开口,转过身来,巧笑嫣然,两个酒窝深深,说不出的娇憨可爱,清脆开口,
“谢公子是名门大帮,奴家却是孑然一身,无所依倚,公子又何苦这般为难我这小女子。”
谢凤见螭儿回身娓娓道说,模样娇俏,一阵邪火上升,却仍是表面柔和说道,“螭儿姑娘切莫妄自菲薄,姑娘这般天生丽质,貌似天仙,绝一代之丽。
在下初逢便对姑娘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更是思之如狂。我名中带凤,姑娘名中有螭,正是天公作巧,高山流水。
千里姻缘着线牵,姑娘且随我去,二人喜结连理枝吧。”
谢凤一番言语看似饱含真心实意,但这般甜言蜜语,赞美女子外貌,却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螭儿脸上笑意不减,带上了几分妖媚,眼神却是逐渐显寒,双手缩入长袖,刚欲开声,走向谢凤。
却见自己正面小巷入口处,有一袭白衣持剑拐入,正是王策。
只听他轻声说道,“在下久闻铁掌帮精擅铁掌和轻功,威震武林,曾经在江湖之上更是与北方丐帮分庭抗礼,被称为江南第一大帮。
今日一见,多少有些手痒,恳请与公子一战,好领教高招。”
此时已是夜深,小巷又是僻静。
谢凤突然听得王策的声音,心下不由大惊,转头看去,却是一白衣少年,显然是那英雄救美之事。
他双掌之上已是有无形劲气流转,大声斥道,“你这贼子,既知道我铁掌帮威名,不速速绕道离去,反而来坏我好事,自寻死路吗?!”
王策内心虽是紧张,但表现的却也有条不紊,行动从容,他继续说道,
“谢公子既不愿意与在下交手,那且听在下把话慢慢说完,你们铁掌帮虽然祖上曾阔过,风光一时无二,然而后继却一直无能人,衰败至今。
在下又听闻谢公子这铁掌帮‘凤雏’靠着祖宗家业,是出了名的贪淫好色,懦弱无能。
今日一见,方知果不其然。”
谢凤听之顿时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你这贼子胡言乱语,作法自毙,我今日便随着你的心意,让你吃吃苦头!”
言罢,谢凤怒火中烧,也顾不过那螭儿,一头未束长发张扬而起,目光如炬,形如熊罴,大步流星的向着王策袭去。
江湖上皆知铁掌帮有一门世传的铁掌功,在武学诸派掌法之中号称刚猛第一。内外兼修,掌力刚猛,锋锐狠辣,是铁掌帮仗以成名之掌法。
而其帮中轻功虽是名声不如那门铁掌功,但亦是精妙绝伦,出神入化,远扬武林。
谢凤步法迅猛,转瞬之间便已至王策身前,一掌直直向王策胸口挥出,隐约有一股绵长之气息,凌厉至极,破风而来。
倘若击于常人之身,不是伤筋便是动骨了。
王策一双黑色眸子间有凌厉闪过,定下心神,脚步挪移,长剑不出连鞘递出,鞘尖正点谢凤铁掌手心劳宫穴。
见剑鞘点来,谢凤急忙收掌,后退半步,骤然间又步伐似游鱼般到了王策身侧,双掌齐出,单臂如鞭,掌如铁板,一掌拍向王策头部,一掌挥向腰间。
铛!
王策回手一挡,铁掌直直拍在那剑鞘之上,一道金铁交鸣声传出,尖锐又沉闷,紧接着,又是第二道声音响起,稍纵即逝。
随之便是谢凤一声痛呼,又惊又恐,整个身子跪伏在地上,一手右掌死死捏握住断掌的左手,眼下是自己齐断的四指,鲜血淋漓,顿时心胆俱裂,满脸泪水,仰首失心疯般大叫出声。
王策眼神清明,白衣如雪其上点点血迹如梅,手中长剑染血泛着妖艳的红光,剑尖指地,鲜血点点落地。
正是王策之前回手一挡,右手持剑鞘横于腰间谢凤右掌前,左手却是已然拔剑划过了那向自己头部拍来的铁掌。
巷尾处,螭儿美目生光,带着些许的好奇与惊奇歪头看着提剑而立的王策,这个之前明明只是被自己几声逗笑便激得夜上青楼的年轻雏儿,居然如此轻易便斩下了铁掌帮少主谢凤的半只手掌。
要知道这谢凤人虽纨绔,却也远不能以寻常的酒囊饭袋来论。
而他,却是一招便逼其被迫变招,又一招便快剑斩了谢凤铁掌,人更是神态自若,不露怯色。
第七戒自巷头走出,目光平静,看着王策,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没事,之后就交给我了。”
王策颔首点头,虽然不明状况,但还是走到了第七戒身侧。
他目光向螭儿望去,正好与其视线相对,虽是夜深,但王策幼时曾于夜中练剑,目力极好,依稀可见螭儿正对着自己掩口莞尔而笑,脸上不由得红了。
却也不移目光,仍是直直看着螭儿,直到听有脚步声密集传来,才迟迟移开目光。
忽地有三股人影闪现,两股自先前王策与第七戒二人所藏巷头走出,一股从螭儿先前欲离去的巷尾走出。
巷头两股人皆是未持兵刃,双掌极厚且大,大多是精干的年轻汉子,极俱威势。
巷尾那一股却是杂七杂八,兵刃不一,但都十分凶悍,杀气腾腾。
“七哥?”王策见小巷狭窄,两侧皆是高墙,出入口又被那三股人堵截,密不通风,逃无可逃之地,不由看向第七戒示意问道。
“没事的。”第七戒轻声开口,环视众人,翻掌间周身有寒气涌动。
只见巷头处两股人中有两个老者走出。
一人五短身材、形如侏儒,却是极为精悍,一头短发如黑色的纲针倒竖,一双眸子炯炯有神,隐隐为众人之首。
一人身材魁梧,背宽厚如虎,腰粗壮如熊,白发张扬如年迈雄狮。
谢凤身为铁掌帮少主,行走江湖有人相随保护实属正常,却也远不至于这般坦坦荡荡三股人,足有三十多号好手随行。
加之铁掌帮如今式微,若是帮内一下少了如此多好手,算得上是伤筋动骨了。
但谢凤是一脉单传,父母双亲对其又皆是疼爱至极。
如此三股人,两股是由其父精心所选的帮内好手,分为明暗,一现一隐,为首的正是那两个老者。
剩下一股却是由其母花大价钱于江湖上所雇的镖手。
这三股人虽然都是保护谢凤,但是平时并不相聚,此番见谢凤夜出青楼尾随紧跟那位螭儿姑娘,又被王策这显然来者不善的二人跟踪。
三股人皆是怕生事端,便都相随谢凤,跟在了王策二人身后,这才初次相聚。
但没想那快极的一剑,只在顷刻之间便让谢凤伤残,竟然是毫无抵抗之力。
那魁梧的白发老人走出后,便怒气冲冲的对着王策大声吼道,“你这小贼,年纪轻轻,没想到下手竟然如此狠毒!”
王策眼神微寒,冷冷开口,“比起你们那为人奸诈,贪淫好色的小主子,却还是差了几分火候。”
白发老人双目瞪起,怒发冲冠,双掌之上真气浮现如游龙缠绕。
矮小老人几声吩咐,让人为谢凤施以伤药,搀扶而起,又赶紧拾起断肢。
然后便是脚步轻移,拦在了白发老人之前,摇了摇头,示意不了解对方底细前,忽要轻举妄动。
矮小老人双手抱拳,开口道,“老朽荆襄铁掌帮谢南河,这位是舍弟谢南溪,我见少侠剑招无双,使剑宛如迅雷,可是那剑宗弟子?”
王策皱眉问道,“不是。”
谢南河皱眉,又看向第七戒,见一表非凡,倒不像是自已先前所猜想的仆从,也连着问道,“那不知少侠与这位阁下师承何门?”
王策听着,突然笑了出来,对着谢南海开口道,“我师承何门?我师承玄天教。”
“玄天教?”谢南河眼珠轻转,有些茫然,又将目光移向身后半步站着的谢南溪。
谢南河本来见王策二人皆是气度不凡,心有忌惮,如今铁掌帮一天不如一天,若王策二人真是出自大宗大派,自己等人除了哑巴吃黄连,却也是别无他法,只得拦下谢南溪,好寻问清楚。
明白了自家兄弟用意的谢南溪摇头,显然对王策口中所说的玄天教闻所未闻的。
谢南河见谢南溪显然也是没听过什么玄天教,眼神一寒,对着身前身后挥手表态,可以准备动手了。
黑夜之中,三股人中眼力好的见此便告知眼力差的,不一会便都是饱藏杀机,蠢蠢而动。
谢南溪更是嘴角咧开,擦拳磨掌,即刻便按耐不住,要为谢凤报那一剑之仇,好以给自己开脱,减轻罪责。
王策见之深深皱眉,开口向着谢南河道,“如果我是剑宗弟子,或那剑冢门徒,藏兵谷传人你现在又该是什么作为?”
谢南河闻之只是冷笑两声,那谢南溪更是大声说道,“将死之人,哪来这么多如果。”
第七戒伸出手轻轻将王策紧锁的眉头捋平,又环视众人,声音中如挟寒冬风雨,他单手伸出,开口道,“那便赐教吧。”
声音响起,三股人众人心中皆生寒意,气氛更是凝重。
巷头处众人摩拳擦掌,巷尾处那伙刀尖上舔血的镖人更是已经抽出了兵刃。
已是箭在弦上。
陡然,一道纯净温润的声音传出,
“荒婬无耻,以多欺少,你们铁掌帮还真都是一般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