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你都跟魏国公世子说了些什么?”
在韩凌与徐舒玄见面之时,杨氏就在百步以外的一棵杨柳树下远远的看着,在这里等待的每一分钟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尤其她还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杨氏也习过武,有着敏锐的嗅觉和听力,她知道那股血腥味从何而来。
就在刚才,离兰亭不远处的那片树林中发生过一场殊死搏杀。
虽然江湖上每天都有剑客们为争名气搏斗或是仇杀,但是,以杨氏的判断,刚才那场搏杀绝对不是简单的江湖侠客们的恩怨情仇,那些刺客一定是争对这位魏国公世子徐舒玄来的。
杨氏只听说过这位魏国公世子天资聪颖、惊才绝艳,不但文采卓绝,而且极擅长兵法谋略与机关术,当年杨家军击退蒙古铁骑兵,便是利用了他所发明出的一种能射杀千里之外的机关箭器,但是她从未听说过,这个有着天才之称的少年与任何人结过仇。
他虽闻名天下,但很少有人能见上他一面,传言皆道是因为他身体不好而极少外出,而且在世人的眼中,这个少年都是超脱尘世之外且与世无争的。
对于这样一个美好得毫无瑕疵的少年,有谁会想要取他的性命呢?
但不管怎么说,卷进这样的是非之中,终究于己不利。
杨氏的担忧,韩凌看在眼里,她道:“娘亲,从现在开始,我们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多加小心了,我向魏国公世子借了两样东西,明日辰时正会来取,取到之后,我们便马上去凤阳府,好么?”
“你向他借了什么?”杨氏疑惑的问。
韩凌却道:“阿九现在不能说,这对于魏国公世子来说是个密秘,阿九若不能为他保守密秘便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娘亲,我们有求于人,但不能害了恩人,不是么?”
杨氏一怔,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愧疚:“好,娘亲不问。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不,阿九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韩凌看着杨氏道,“娘亲,你带我去找一家好的药铺,好么?阿九想买一些药。”
杨氏答应了韩凌,她将韩凌带到了城东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这条街道的两旁店铺林立,到处都是商贩走卒,吆喝唱卖人声鼎沸,十分热闹非凡。
为了不引人注目,杨氏弃了马车,步行于街道上。因杨氏姿容不凡,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人侧目,所以韩凌建议俩人都戴上帏帽,一来可以遮风,二来可掩住容貌。
此时已近巳时三刻,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韩凌隔着轻纱能看到街上形色各异的人群来来往往,有很多宝樱华盖的马车在街上悠哉行驶着,骏马轻蹄,环佩叮铛声不绝于耳。
一看这些马车,就知道其主人身份不凡。京城最不缺少的就是贵族子弟,尤其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年轻公子们都喜欢聚在一起诗酒交流,比拼才华。
所以能看到这么多华丽的马车在街道上行驶一点也不奇怪。
而让韩凌感到奇怪的是,这些马车似乎都不约而同的驶向了同一个方向。
“娘亲,今日的街道上似乎很不一般,好像发生了什么大喜事?”韩凌忍不住问道。
杨氏也不知道,所以她摇头没有答。
“这位夫人一定是甚少出门,今天可是名士馆中举行文会比赛的好日子,那些世家公子们都是去那里参加比赛去的。”
一个摆摊的中年人满脸堆笑的说道,又连忙从他的摊子上拿了个风车递到韩凌的面前,哄道:“小姐,买个风车去玩吧!可好玩了!”
韩凌此刻已完全听不到这个中年人在说什么了,她的思绪已飞到了中年人所说的“名士馆”中。
是了,她记得在京城中就有一个特别有名的学馆,称之为“名士”馆,在这个学馆中聚众的通常都是在才学上小有名气的世家子弟,而且这个名士馆每年都会举行一两次文会比拼大赛,若是谁能在此大赛中夺魁,那么他往后的声誉都是相当有影响力的。
大眳重文,文人的地位本来就颇高,若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文人,那便受万人敬仰,天下贤士都想与之攀交,而一旦这个文人得到了某个位高权重的大臣认可,那么有朝一日入朝为官,飞黄腾达的日子便指日可待。
所以,那些自诩才华又有着满腔报复的士家子们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的争取文会比赛的机会,想要一举夺冠,扬名立万。
可是为什么会是在这个时候举行文会比赛?
娘亲听了一定很伤心吧!曾经她也参加过名士馆中的文会比赛,而且一举成名,成为京城之中十分有名望的人物,她的倾城美貌也是从那个时候传开来的。
可是现在外祖父含冤入狱,她还曾经想求天下学子们为其申冤……如今想来,大概现在已没有多少人记得她了吧!毕竟她已嫁为人妇,退居内宅,销声匿迹多年了。
“夫人,夫人,这风车,您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有听见我说话吗?”
“这人是怎么了?怎么傻愣愣的?”
听到摆摊的小贩颇有些不屑的抱怨声,韩凌倏然惊醒,果见杨氏也在发愣,便拉了杨氏一下,催道:“娘亲,我们快去买药吧!”
她得分散杨氏的注意力,以免她又沉浸在失望和悲痛之中。
杨氏醒转,连忙拉着韩凌的手转身向着街道对面走去,不料,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杨氏连忙赔礼道歉,那人也没有说什么,朝着杨氏看了一眼,便又径直走了。
可就在那人从杨氏身旁擦肩而过时,韩凌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的目光紧盯在了那人的腰间。
那人的装扮与常人无颖,可是腰间竟然悬着一把用皮革包裹着的刀,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江湖侠士们有许多都爱用刀,可是这个人所配的刀却十分特别。
韩凌眼尖的看到那刀柄上有一种暗纹,这种暗纹,她非常熟悉。
那是东瀛忍者的武士刀!
看到这把武士刀,韩凌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丰臣泷一。
想到那个人的性情古怪、复杂多变。
想到他以她开出条件与朱城昀达成的协议。
想到他最后一次带她回到京城。
甚至想到她在临死之际毫不犹豫的将一把剑刺进了他的后心。
其实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景王是如何登上帝位的,他又是什么时候与丰臣泷一认识的?
而丰臣泷一那个人,她前世与他生活了两年,却一直看不懂他的心思,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身为日出之国关白的儿子,他的权力已盖过了日出之国的天皇,可是他最后竟然杀了他的父亲,甚至杀了日出之国的天皇,令所有诸候唯他独尊。
他成为了日出之国最有权势的人,然而,他似乎还不满足,经常会因为下属行事的一点点不利而对他们大开杀戒。
人命在他眼里就如同草芥,无论是大眳之人,还是他的同族。
杀戮竟然成了他习以为常的事情。
而就是这样一个绝情绝义残暴不仁的男人,竟然会为了得到她一人而帮朱城昀夺嫡登上皇位,竟然会为了她而放弃夺下南京城,最后竟然还为了她不带一兵一卒陪她来到京城,甚至将自己的性命葬送在了这个不属于他家乡的地方。
和这样的一个人生活在一起,她的内心自然也是充满阴霾和恐惧的,可是这个男人却从来没有对她呵斥过一句,在别人面前有如魔王一般凶残的他,每次面对她的时候,竟然会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不停的求她原谅,求她开心,求她接受他给的一切。
他曾经还说过这样的话:“阿凌,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家,我只有你,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对不起,阿凌,我知道你和景王夫妻感情甚好,可是我若一天见不到你,就会活不下去,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想看看你,每天都能看看你……”
“阿凌,就算有一天你亲手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的,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对不起,这是我欠你的……”
欠她什么呢?在她记忆中,那个男人似乎永远都在重复说着同一句话,那就是:“对不起,求你能原谅我。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
前世的记忆重现脑海,韩凌忽然想到,丰臣泷一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大眳的?
为什么京城之中会出现配带武士刀的人?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东瀛武士?
韩凌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杨氏拉着她的手,来到了街道对面一家叫“鹤春堂”的药铺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