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徐五少爷来这里是有什么事么?”走出了垂花门后,杨歆忍不住低声问道。
杨茗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沉默片刻,没有回答。
“我听说魏国公世子病得快不行了,徐五少爷是因为这件事情来找表妹的么?”杨歆又问。
“谁说魏国公世子病得快不行了?”杨茗钰反问,心中却想着:这件事情都已经传到凤阳府来了么?诶,那样的人中龙凤,真是可惜了!
“京城来的那些贵女们都这么说,说是连太医院提点张太医都说魏国公世子活不过二十五岁,更有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了,而且说他每天沉睡的时候多,醒来的时候少……”
“京城来的贵女?”杨茗钰有些讶然。
杨歆连忙解释道:“是啊!景王殿下来到凤阳府了,京城的那些贵女们都是心慕景王殿下而来,她们都将景王殿下比作另一个魏国公世子,并有过之而无不及,歆儿也去看了,觉得那景王殿下人虽长得俊美有风度,可是论起才华来,不一定比得过二哥和三哥呢!”
杨茗钰突地停下脚步,看向了脸上还洋溢着笑容的女儿。
“歆儿,谁教你在背后品评别人的不是!”杨茗钰微怒道,杨歆又赶紧吓得低下了头。
“对不起,父亲,歆儿知错了,歆儿以后不会这样了!”杨歆小声的说道。
杨茗钰心中一软,微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平时不是这个样子,可一到他面前就变成这样一幅畏畏怯怯的模样,到底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对,疏远了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
而亡妻林氏的死又何偿不是他们父女俩心中的一个结!
杨茗钰摇了摇头,继续朝前面走去,可走了一会儿后,又似想到了什么,停下来沉吟道:“景王殿下来凤阳府做什么?”
杨茗钰虽在军营。可也有耳闻,现在朝中有二位皇子可与内阁大臣们一起参议朝政,而其中景王的聪颖多智更是得景熙帝宠爱器重,甚至有传言道景王很有可能会被立为太子。不管传言是否属实,景王都已被推至了夺嫡的风口浪尖上。
而现在的朝中局势也很显然因这两位炙手可热的皇子而分成两党,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景王贤名远播,朝中支持他的大臣们应该也不在少数。
但不管怎么说,皇子们的夺嫡之争与他们杨家没有半点关系!
杨家现在也惊受不起风波了!
杨歆正要回答父亲的话。就见两名打扮靓丽的宫装女子穿花拂柳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她们手中各自提着一只花篮,脸上带着一惯柔媚的笑容。
这是宁安公主身边的大丫鬟淑雅和淑香,宁安公主厚待下人,就是身边的丫鬟也穿着绫罗绸缎,头戴簪钗玳瑁,打扮得不无华丽!
杨歆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她对宁安公主没有好感,自然连同她身边的丫鬟也不会有好感。
“奴婢参见世子爷!”淑雅按照宫中的规矩很是优雅的福了一礼,然后杨起一抹柔媚的笑容道。“世子爷刚从军营回来,一定饿了吧,夫人已备好了午膳,就等世子爷带着贵客去用膳了!”
杨茗钰有些微讶,他这次回来并没有传信于家人,知道他带着贵客回来的人并不多。
淑香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怀疑和不悦,连忙也施了一礼道:“世子爷,您都有一个月未回府了,夫人是日夜思念,时时派人去打听世子爷的消息。才得知世子爷今日回府的!夫人还有很多事情要与世子爷商量,更有很多话想对世子爷说。”
杨歆在一旁听着,又忍不住嘲讽的冷笑了一声,心道:装!你就装吧!装柔弱装楚楚可怜。装得再像,父亲也不愿意进你的房碰你!贵为公主又怎么样?皇家的人就是欺人太甚!活该一辈子独守空房!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见公主殿下!”杨茗钰冷淡的答道。
他称呼的仍然是公主殿下!两丫鬟的脸上又是一僵,皮笑肉不笑的应了声是!
杨茗钰看了一眼后花园,心中感慨万千,停驻了一会儿后。才带着女儿到宁安公主的倾云阁去了!
此时,韩凌望着徐墨玄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中便已猜到了他想说又无法说出来的事情。
“五少爷,你不必说了,我知道的,我也听说了那些传言……”她说到这里,声音似有些哽咽,也禁不住落下一串晶莹的泪珠来。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徐墨玄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哥的病是那么蹊跷,连那些太医们都查不出他到底病在哪里?他更是无能为力,他只能将最后的这一点希望寄托在韩凌身上,他只能来找韩凌,他也只相信这个小丫头!
“五少爷,你带我去你们魏国公府吧!我想亲自去看看他,我不知道这几年大少爷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也不敢轻易给他开药,也许只有亲自看过,我才有信心……”
当韩凌说出这一番话时,徐墨玄的心中已是万分的感动,还有一丝意外的惊喜,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一件令他惶或不安又很期待的事情,他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可是小丫头现在长大了,是大家闺秀了,如果就这样跟着我去魏国公府,恐怕对小丫头的名誉有影响。”
“五少爷刚才还捏了我的脸呢,现在又站在我面前与我单独说话,难道就不怕对我声誉有影响?”
徐墨玄见韩凌脸上晶莹一片,一双眸子更是潋滟动人,不禁又眯起双眸笑了笑。
他的笑如春风拂煦一般的温暖,而满园的梨花也好似受了他的感染一般,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一片梨瓣飞落在了她的头顶上,他伸手将那片梨瓣摘了下来,送到她面前,眸光就这样无比温柔又无比期待的看着他,轻轻的唤了一声:“小丫头!”
“如果我遣媒人来提亲,你可愿意嫁给我?”他问道。
韩凌倏然抬起头来,有些错愕的望向了这个俊朗的少年。他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了那一丝顽世不恭的戏谑,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一丝期待。
徐墨玄见她这般惊讶的表情,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讪讪一笑。
“我大哥……”他嗫嚅着唇瓣,感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句话很难说出口。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无法去面对一个女孩子清澈的眼神。
“我明白的,五少爷,我知道大少爷的心思,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所以他不想连累我。他不想娶我,是不是?也就是说,小时候的那一桩婚约不算数了,是不是?”韩凌抚摸着她右手上的那一只护腕,有些难过的说道,“可是,我能冶好他的,相信我,一定能冶好他的!只要五少爷你能让我进魏国公府,让我亲自为他看病冶疗!”
看到韩凌眸中的一丝黯然。徐墨玄心中也泛起一丝苦涩,又或者是一丝欣慰的苦涩。
过了半响,他故意装作开玩笑般的问道:“小丫头,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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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府中来了一位贵客,所以我命小厨房做了一些点心,也不知合不合那位贵客的胃口,就按御菜各准备了一样,世子爷看我这样安排是否合适?”
杨歆随杨茗钰来到宁安公主的倾云阁时,就看到小花厅中的一张黄花梨高束腰雕花圆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各色新式。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如金丝酥雀、八宝野鸭挂炉山鸡、干连福海参、佛手金卷等都是御菜三品。
宁安公主仗着皇帝的宠爱,就是嫁到了这杨府里来,自己的开销也是按照宫中用度。无不奢侈!
杨茗钰不习惯这样的奢侈,杨歆更是看不惯这样的奢侈!
尤其是看到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宫缎素雪云形千水裙,外披蚕丝所制的白纱,万千青丝绾了个飞仙髻,打扮得甚是妖娆美艳,杨歆心中更是腹诽千言。
听说这个宁安公主是皇上先前最宠爱的妃子曹端妃所生。而曹端妃最擅长邀宠的方式便是那不可言说的狐媚之术!真是可笑,皇上竟然将这样的一个女人安置在了父亲身边,他是想用美人计来磨灭掉父亲的意志吗?
“不必了,这位贵客今天不在府上用膳,也许他很快就会走,我一会儿也要出去送他,公主殿下自己吃吧!”杨茗钰说到这里,又歉意的说了一句,“我就是来看看公主!”
是的,他毕竟不敢得罪公主,若是这位公主一状告到了皇上那里,他杨茗钰还得落下一个心怀怨怼冷落公主的罪名!
“夫君,真的不能多留片刻吗?宁安真的有事情想与夫君商量,是关于阿凌的!”宁安公主忽然将话题转向了韩凌,她知道只要是关于韩凌的事情,杨茗钰都会十分重视。
“阿凌?她有什么事情?”杨茗钰反问道。
果然,这一句话便让杨茗钰留了下来,宁安公主将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遣退后,再将杨茗钰拉进内室,悄声细语的说起话来,杨歆想要去偷听,却被宁安公主身边的那个大丫鬟淑香拦住了!
“六小姐,长辈们说话,你还是不要偷听的好,这要是传出去了,别人才会真正的说六小姐没有受过家教,不懂规矩!”淑香冷嘲热讽的说道。
“神气什么,不就是想着法子勾引我父亲吗?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杨歆愤愤然的跺了跺脚,便向着倾云阁门外跑去了。
淑雅与淑香两个大丫鬟顿时气得脸色发紫,又不敢说什么,只得将这股怒气咽了下去!
杨歆跑出倾云阁的大门时,就见韩凌与徐墨玄俩人有说有笑的走在那石子铺就的甬道上,此刻韩凌还是一幅男装打扮,因为易了容,那一张脸也并不是很美,可是徐墨玄看着她的眼神却是那般的温柔,他眸中的神彩也好似含了曜星一般,那么的明亮那么的令人怦然心动!
杨歆一时看得呆了,欣羡之余又有些黯然伤神: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表妹,不管表妹是什么样子!他是真的喜欢她!
但他会像喜欢表妹一样喜欢我吗?杨歆不由得这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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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公主的内室,杨茗钰听完她的话后,脸色便倏然沉了下来。
“这件事情绝对不行,阿凌的婚事,你没有权力来管,我也不会强迫她嫁给任何人,她的婚事全由她自己作主,她与别的女孩子不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无须公主殿下你多操心!”
“可是你都没有问过阿凌,又怎知她不愿意呢?而且城昀贵为皇子,才学有名,无论是哪一点配你这个外甥女都绰绰有余吧!四郎,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反对?我以为,城昀他愿意娶阿凌,这对阿凌来说便是天大的恩赐了,这是多少名门闺秀连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杨茗钰摇了摇头,说道:“公主殿下,你所认为的福气,我并不敢苛同,景王现在与裕王在夺嫡,不管成功与否,阿凌嫁给他都不会得到幸福,若是他失败,阿凌是不是陪他一起死,好,倘若就算他能成功,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天子之尊,三宫六院,你想让阿凌落得像陈皇后、张皇后抑或是方皇后那样的下场吗?”
“城昀他与父皇不一样,四郎,城昀的品性,我可以保证的!”宁安公主坚持道。
“可我不敢保证!”杨茗钰厉声打断,“我不会拿阿凌的幸福去冒一丝一毫的危险!”
顿了一下,他又道:“公主殿下,你不明白,阿凌对于我们杨家来说,不只是亲情的情份,而更是我们所有人的命,你觉得我会拿杨家所有人的命来赌吗?”
“七年前,你父皇就疑心我们杨家,欲族诛斩草除根,我们杨家再也惊受不起一丁点的风浪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景王想娶阿凌的用意是什么?”
看到杨茗钰脸色大变,欲拾了袍子推门离去,宁安公主极为害怕的冲过去抱紧了他的腰身,连连道歉道:“四郎,对不起,我只是一个妇人,想不到这么多,我不懂这些利害关系,我知道你很疼阿凌,所以才想到给她保这个媒,让她能嫁一个世间最好的郎君,你若是不同意,那就当我没有说,好吗?”
说着,她啜泣的声音又转为一丝棉软的哀求:“四郎,今天晚上留下来,好吗?我从来没有当自己是公主,我只当自己是你的妻啊!”
宁安公主泪流满面,银制镂空香炉里升起袅袅熏烟,香气袭人,闻着令人有点酥麻感伤。
杨茗钰亦心软了下来,微叹一口气。
半响,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主殿下,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插手阿凌的婚事!”
“府上还有贵客,你总该让我先送走客人再说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