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州,还在五国时期此处便是红尘之中数一数二的繁华风流之地,别的暂且不说,唯独镜月湖一景就足够让才子佳人、江湖豪侠们神往不已了。
这日七月二十八,尚且还看不出什么来,可一到了七夕、中秋这等特殊节日,就足见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秀船画舫节节攀高了。
此刻,镜月湖中仅有一条小船随波而动,船上两名男子相对而坐,两人以一小几隔开,上面摆放着些许酒菜。
张小闲抬起酒杯浅饮了一口,目光远眺,面无表情。今夜没有月光相助,他除了远处城中的灯火点点也看不到什么,只是借着这个动作发一发呆。
他发呆的时候,脑袋里各种念头、各种思绪如同万马奔腾而过,瞬间来,瞬息去,什么也不会留下,最是空空如也。
身为多年的老友,刘玄看到他这般状态,不需问便知道张小闲这一年来又是一无所获。
仔细算来,今年应该是他们第四次在镜月湖相聚,所以也就是第四个年头了。
每年的七月二十八,刘玄都会准备好酒菜,独自盘在船,等待故人来。可惜今夜无月,不然在不生纹的镜月湖上会看到整个天空连同着他们两个都完美地倒映在湖中,有景可赏的张小闲也就不须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了。
他是清楚地知道,多年之前的张小闲也曾经是无比的希望自己也是那万家灯火中的一员。
“其实,这四年的时间,老子把华清之地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张小闲喃喃而语,虽说是在倾诉,其实更像是对自己强调着不甘与无可奈何,“那老东西藏得太深了,呵呵,还真让老子一点招都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任何消息。”刘玄叹了口气,讲道理,以他刘家如今在江湖中的影响力,与张小闲一明一暗竭尽全力去找,就算找的是一只蚊子,只要这只蚊子还在华清之地,这么长的时间也该水落石出了。
然而,事实上不仅是如此,四年的时间里那人就像是凭空显示了一般,让他们竟然连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得到,这让刘玄不得不产生疑虑,“他莫不是真躲到了华清之外?”
“他若真的躲出去了,老子也没有三倍的时间去把其它三清之地探索一遍了。”张小闲说着后仰躺了下来,用双手枕着头,直直地望着天空,他终于想到了放弃,这个念头产生之后,竟然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或许这就是接受命运的感觉吧?无可奈何本就是无所作为的最佳借口,但又是让人最愉悦的生活方式。
不放弃又能怎么办呢?这应该就是他这一辈子作孽太多,所以上天才令他今生所想皆是不能够吧?这也就是他一直找不到当年以不可一世之姿带走他挚爱的那个老东西的原因。
“况且,老子能感觉得到,他就在华清之地等着我,只要老子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会自己跳出来。”
“哈哈,不甘吗?”刘玄打破这沉重的气氛,大笑道:“不甘就去做啊!这可不像是你张小闲的风格啊!”
“可是舒默不喜欢……”提起舒默,张小闲的眸子里明显多了一抹哀伤。这是一个拯救了他一生的女人,只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别人带走。
仔细算算,他和舒默也有十年没见了。
刘玄一口打断他的话,肯定道:“你这个样子她就喜欢了吗?”
“若与天下人为敌……”
刘玄的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双手扶杯作敬酒状,凛然道:“与天下为敌又如何?若真到了那一天,有我,斩你便是!”
与天下为敌又如何?
有我。
斩你便是!
张小闲斜着目光瞥了一脸严肃的刘玄一眼,笑了笑。他这一笑,并非苦笑,而是开怀一笑。
刘玄说要斩他,并非是要与他为敌,而是劝他要遵从自己的本心。说来也是极为讽刺,“仁义之剑”的主人,被称为“江湖夜雨十年灯”的刘玄竟然也会劝人随欲而动。
不过,深究起来其实也并不冲突,刘玄的道无非就是打造出一个完美的江湖,而对于张小闲来说,道无非也就“舒默”二字罢了。
曾有大家言“天地之间,物各有主”,其实人生却并非如此。只有心中有道之时,人生才有其主。如果在今天张小闲的心中抹去了舒默二字,比起十多年前他还只是别人手中一柄屠刀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君本天之骄子,又何苦自降凡尘?
张小闲支起身来,学着刘玄的模样捧起酒杯道:“敬老子此生颠沛,春风之外,有你仍在!”
“干!”张小闲先干为敬,敬二人这么多年的萍水之交,而刘玄却在这四年来助他甚多,更敬他今晚这一份勉励之语。
“嘿嘿,春风之外,那我可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刘玄话虽如是说,却丝毫没有介意,舒默为“春风”,其他者都是“之外”,对张小闲来说好像自然如此。
张小闲又重新躺在船上,望着仅有数点明星的天空,感叹道:“不过话说回来啊,你小子不会还活在梦里吧?三十多岁的人了,以为这江湖真如年少时候想象得那么美好,快意恩仇,拭血论茶?”
“美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重要的是我喜欢这个江湖,而且并不奢求它有多么喜欢我。”刘玄扭过头去望着他,“你若是要走,就把小晚带上吧,他在我府上每天都要吵着问你的事,好像与你分别越久反倒和你更加亲近。每次我也只能骗他说,你父亲是个大英雄,其余的我也编不出来了。”
张小闲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轻啐了一口,表示自己的不屑。
华清五洲,道州最盛。道州四姓,以刘为尊。
还在五国时期,道州便是兵家必争之地。那时候,还没有道州这个概念,道州六郡完全都在晋国掌控范围之内。华清五国:景和、晋、宋、楚、魏,唯独晋国占据了华清最大的长江——怒江中部,土地肥沃,粮产丰厚。顺怒江而下可到宋国河北、楚国悠莱两郡,又占据景和直通魏国腹地的必经之路。
谁能拿到道州,距离一统整个华清的大目标至少近了三成。可惜,晋国成于此,败也于此。被景和王朝一一吞灭的各国之中,实力最强、最有地势之利的晋国恰恰是最早被灭国的。
群雄逐鹿,最忌讳的便是过早地露出自己的野心,纵使五国之间年年战、月月站甚至日日交战,但大家扮演的角色也都是正人君子。彼此胶着了数百年,别说是灭了他国,就是攻入别国王都之时也是少之又少,稍微尝到些甜头就守诺退兵,怕的就是被人当成贪得无厌之辈。
景和武王继位之后,首先瞄准的便是拥有横绝一时国力的晋国。两年之内,景和与晋国之间的大小战役不下于七十次,始终保持着三胜七败的局面。
再加上武王派人在私下里散布的种种言论,足以使得晋国君臣上下都以为自己扼住了天下咽喉。眼看目的达到之后,武王佯装忍辱负重向晋国割地求和,以下国自称。暗地里则以晋国野心威逼,以晋国土地利诱,迅速与其它三国达成联盟。
眼看四国联军兵临城下之时,晋王才悔之晚矣。
晋国被灭国之后,武王守诺对晋国的土地分毫不取。在经过五年的修生养息之后,武王亲领大军杀入魏国腹地,攻破王都,武王之兄,公子华亲自入魏为相,与魏国达成同盟,共谋天下。
四国之争直到十年之前才刚刚结束,武王终究以此不世之功而荣载史册。并以原本的国界和山川流域相结合,将整个华清之地划分为五洲,下设数郡县。
武王虽然完成了大一统,但却并不以此为乐。因为有人在他之前十一年,就已经将整个华清的江湖势力整合在了一起,这个人便是华清之地的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江湖盟主——温天竹。
华清之地仅以家族来传承武学的三大世家中,徐州唐家一直秉行着避世原则,几百年的时间里一直处在不温不火的状态。道州刘家从前兴盛,在经历了八代单传之后,早有萧索之意,到了刘玄手中才有了些许起色。
唯有河北温家经历过无数起落,落魄时衣衫褴褛,仆从二三;荣华时披靡天下,举国皆尊。
传至温天竹手中,更是发展到了鼎盛,得“水铸”大师苏慕容赠剑“掌舵山河”,号令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