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亲人的离去,每个人的态度不一样。这与相互之间的互动多少、心理素质、风俗习惯都有关系。除了相互之间由相爱到相杀的,剩下的就是悲伤。即使相爱相杀的,在夜晚寂聊无人之时,也会有一种失落感。既是结束又是开始。甚至会有极少数的难以面对这样的结束,而一同归于尘土。包小七在皮麦之前的提醒下,想到了包子九会有变化。但当这种变化出现的眼前时,它的苦笑就只剩下苦,没有笑了。
石可指挥着士兵们,将扁平的树叶堆轻轻地放在包小七的面前。石可让士兵们接着回去继续工作。既然已经挖掘了这么多,就索性将摩奥斯身下的士兵们都救出来。刚才发现有一个士兵还有呼吸,说不得还有别的士兵也有呼吸,通过反馈,那位士兵的呼吸已经正常,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极有可能恢复过来。石可没有回去继续作业挖掘,毕竟两只包子对它们皮麦一族贡献巨大,这样撇下包小七一个,说不过去。虽说女王也在,但是女王需要休息,总是这样惊扰也不是办法。
包小七看着已经被压扁的包子九,久久没有说话。它就那样看着,丝毫不动。没有哭泣,看不出悲痛。石可站在一旁,手足有些无措。对于皮麦士兵来说,牺牲是一种荣誉,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对于亡去的亲友,更多的是欣慰、祝福,甚至有一点点的羡慕。它们会滔滔不绝地述说亲友的英勇事迹,渴望下一次的战斗自己也能如些英勇、无畏。这种毫不作声的情况,石可没有见到过,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于是它也站在那里,默默地陪着包小七。
天空的白云完全变成了红色,铺满了灌木丛旁这片林间空地的天空。有的深红、有的浅粉,稍远的地方还能看出白色的边缘。云的沟壑中能看出有深色的阴影,蜿蜒曲折,似乎与林间的这片空地极其相符。在血色的成功中,包含着诸多的无奈、痛苦和消逝。夕阳已经没在树木的后边,包小七的意识中,它应该隐没在滚滚而去的河水中。它和包子九一起看过火红的大火球一点点落入水中。它们不清楚为什么不怕水了。今天还和包子九一起在水中前进、跳跃来着。在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它却变成了一只饼状的包子九,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在一片片树叶之下,毫无声息。
“嘿,小家伙!”似乎包子九在喊它。它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四周,却只能看到忙碌的皮麦士兵们,和石可的一张老脸。我明明听到它在喊我,为什么没有声音,它在哪里喊我,好像在头顶之上。于是抬起头来,看向天上血红。这是它的血染就的吗?我看到那一片片树叶上有鲜红的血色。我们也有鲜红的血吧?不然怎么会这有那么多。那块云也是红红的,扁扁、圆圆的,是它在喊我?也许是的。我怎么看着天上的云是模糊的?是下雨了吗?没有,旁边没有雨落下的声音,我和皮里在蚂蚁洞穴里能够听到雨落下的声音,这里没有下雨。可是我的眼睛为什么是湿润的?发生了什么?皮里、包子九,皮里呢?应该让皮里来看看它现在的样子,它一定会笑话它的。“喂,包子九,你的样子很可笑啊!以后我们不叫你包子九了,让你阿饼怎么样?”什么是阿饼?想来饼都是应该是这样扁平的。我也想笑它的,之前皮麦说过它会变成这样,我当时想着看到它变了样子要笑话它的,可我现在为什么笑不出来?
包小七努力扯了扯自己的脸,想要笑出来,却将使它眼睛模糊的水从眼眶中挤了出来,顺着它的脸颊流下来。自己并不是真的与水不能接触,自己还能生出水来。土包子你看见了没有,我们也不是真的不能与水接触到。你为什么不出声,我没有说话?我心里说的你不是都知道吗?好多次我心里想的,你都说了出来,这一次你为什么不说话,让我一个独自想这么多,你却没有说出来。
一阵傍晚的微风吹过,掀起了包小七身上、头上剩下的几片树叶,唰唰地响着。周围的树木、青草也跟着发出一片片唰唰的声音。从摩奥斯身下又拖出几个皮麦士兵,施救的士兵们在兴奋地说着话语。石可在听到前来汇报的士兵报告的情况后,向包小七说了两句话,离开了包小七。包小七的世界已经没有了声音,它对皮麦士兵、石可所说的话,根本不能理解,它只看到它们的动作、看到它们张开又合上的嘴,却不知道它们在说什么。是的,它还能听到声音,听到风的轻响,因为它认为风是怕惊动包子九,只是轻轻地说着什么。你看,它们连包子九身上的树叶都没有翻动。包子九既然不说话,这个世界所有与包子九无关的就都没有声音了!风可以绕着我们唱歌、游戏,我也可以和风说话,但是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到,也不能理解。
你应该是累了吧,这场战斗,我们没有参加多少,一直在后面小心谨慎地跟着,最后我们还是跟丢了。因为奇力那家伙不要命地去找摩奥斯的麻烦,结果把它自己找没了,皮里也让你劝走了,剩下我们没有方向。你滚来滚去辨别方向真的不靠谱,我当时就想说来着,但我没有告诉你。看你滚来滚去很有意思,你本来就浑身是土,多滚几次有何妨?我就不行,你看我的身上经历这么多,一点灰土都没有。刚开始你还不愿意我叫你土包子来着,你看你一身黄泥,不叫你土包子,叫你什么?土包子,你要是真的累了就多休息休息吧,你本来能跑得很快,还要等着我一起走,是等得我累了吧。不要紧,休息够了咱们再走也不迟。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再向上走,也不要紧,我会陪着你,也不向前走的。寨堡,我们不去也罢,和你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哪怕就这样一直在这里,我也很高兴。只是你的样子变得太多,不过这也不要紧,是你就好。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只要你还是你,我就还是我,就会跟你在一起。
你不是不要我了吧?故意这样不理我。你一直想让我独立起来的。这我知道,你想让我独自面对一些事,在你和我分开时能够让我活下去。可是你想过没有,分离是短暂的,什么时候我们会永远分离?不会的,我们不会永远分离。我们的分开永远只是暂时的,在一起才是永远的,没有期限。
远处那些皮麦士兵们四处奔跑起来,它们乱跑什么?噢,是几只摩奥斯的兄弟返身杀了回来,它们没有抵挡住,阵型被冲散了。它们直接向这里冲来了,这里是兵力最少的地方,看来这帮摩奥斯兄弟欺软怕硬。或者,它们想到什么,来见它们已经生命不在的老大。石可带着一大群士兵向迎了过去,想要拦住它们。不过,石可有些匆忙,没能拦住,还是让它们向咱们这里冲过来了。你说,它们会不会碰到你的身体?我想它们不会的。在之前的高坡上,我们一出现,那五只摩奥斯兄弟就落荒而逃。现在它们是败军之兵,还会有勇气来到咱们跟前?你看你看,离大老远的它们就来了个急转弯,逃向灌木丛,它们要溜着灌木丛的边逃走。土包子你说,马洛对咱们真的太好了。你说得对,没有了武器,我们真的就是弱鸡。不过,通过与摩奥斯的战斗,我感觉我们就是有了武器,也是拿着武器的弱鸡。我都不知道它是怎么被伤到的,怎么突然就有一股血线喷出,身体也变小了。你在它的身下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它才会有这样大的变化。一定是,你一直就在创造奇迹。还记得你那一脚吗?把我踹进石头缝里的那一脚,我可是一直记得。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有两次浑身疼痛,一次是刚才被摩奥斯打,另一次就是你踹我的那一次。哼,你好起来后,我再找你算账!算了算了,不找你算账了,你只要起来就好,疼就疼吧,那也是你为了我好。我当时就明白的!
你说你痛恨黑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有些痛恨它。黑暗让我看不到你,让我不知道你在哪里,这当然要痛恨。看样子,天很快就会黑下来,你又会见到你痛恨的黑暗了,要怎么办才好?让皮麦、石可它们再给咱们挖个地方藏身吧。哪里的黑暗至少让我们知道彼此的存在,知道我们近在咫尺。
皮麦就在包小七身后不远的地方休息。在包子九从摩奥斯身下救出来时,它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心里不由叹息一声。本想过去安慰包小七一下,看到石可留在包小七身边,它就没有过去。对于这样的事情,它也不擅长,理由同石可相同。作为女王,它的士兵每天都会有伤亡,它业已习惯。而包小七的心情它理解,却没有办法。在它们出生后的所有认知里,死亡代表着新生。无奈的它,也只好闭上眼睛。但愿包小七能走过这一关。不久,因为几只摩奥斯兄弟突然的返击,打乱了这平静的战场,石可离开包小七,去拦击敌人。皮麦知道事发突然,迎战仓促,石可难以阻拦对方的冲击,但也给它赢取准备的时间。皮麦已经全身紧绷,准备对冲击而来的几只摩奥斯兄弟迎面一击,它们却在离这里很远时突然转向,逃向灌木丛。皮麦不由看了一眼包子九,看到包子九手中握着的那个绳子圈,周围是一滩的鲜红血迹。
皮麦心中感叹,这是天作之缘,没有这两只包子,今天的蜕化也许就是皮麦家族的结束之日。它看到沉默许久的包小七,准备过去出声安慰。包小七沉默的时间太久了,有些不正常。它刚要走过去,却听到在几只摩奥斯兄弟返击的位置,士兵们喧哗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