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入冬,树枝上的枯叶已经落的七七八八,被旁边的人家扫到了角落堆着,厚厚的一层。
阳光正好的时候,将枯叶堆晒的暖洋洋的,一只狸花猫从墙上一跃而下伸了个懒腰趴了上去。
细长的猫眼打量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样貌出众的少年带着一把剑从旁边的药铺走了出来。
季修宴掂了掂手中的药包,很快就走入了人流中。
星辰教那边他位置还没有彻底坐稳,只是他手段比冥虚要来的厉害,也抢占了时机,即便那群有贼心没贼胆的人一直有所异议,但教主令在他手里一日,他们就不敢公然和他叫板。
杀了冥虚又如何,星辰教历代教主弑父杀手足的人从来都不少,就一个冥虚都能算的上干净的不得了的人了。
但是九华宗那边,他还要替某个人活着。
“还真的是个蠢货,用个假名字,最后谁都不记得你。”季修宴知道自己变了很多,或许也没有变,只是活成了另外一个人。
而且他还记得季淮安想要做的事,那他也一并一起做了吧。
九华宗那边,孟初年对他素来都很放心,所以时不时离开九华宗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影响。
正走着,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一枚石子滚到了他的脚前。
蹬蹬蹬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只看了一眼就准备继续赶路。
哒——第二枚石子刚好打在了后脚上。
一回头就看到路边石阶上坐着个小姑娘,漂亮的小姑娘不少见,但是季修宴一眼就注意到了她手里拿着的木剑,不似做法用的桃木剑,比起要小了一圈,就像是量身打造的。
这里不过一个普通甚至还有些偏僻的小镇子,恐怕连找几个会武功的莽夫出来都有点困难,一个小姑娘拿把似模似样的剑倒是有点稀奇。
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小姑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漂亮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戒备,顺手把木剑藏到了背后。
“死胖子,快给老娘滚远点!还以为你包里能有几个子儿,怎么又想来占便宜?”
一旁店中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随后一个胖子就被赶了出来。
脚步踉跄着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只不过余光在看到等自己的人后立马把话给收了回去。
“你不在家待着跑这儿来干嘛?”胖子在转过身来后马上变了脸色,嘴上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但是还是把小姑娘从石阶上牵了起来往回走。
“肯定又是偷偷跑出来你的,你也就吃准了我舍不得,回去你看会不会被收拾。”
“你不帮我吗?”
“帮你什么?陪你一起挨揍吗?”
一大一小很快就走出了季修宴的视线,季修宴也没放在心上,朝着反方向离开了小镇。
而另一边两人也才走上的小路。
“对了,我还有事儿没办完,小楼,你先自己回去。”
被放到了驴车上的殷小楼立马垮下了脸,“你能有什么事要办?还不是出去鬼混。”
殷九章在她头上敲了几下,“没大没小的,张伯,麻烦你了。”
“放心,保证送到家门口。”
“瘪什么嘴,回去好好和你大师父认个错,等我回来送你个好东西。”
季修宴离开镇子后,一路朝着九华宗的方向往回赶,傍晚找了个小客栈落脚,刚刚进门不久还没来得及进房,外面噼里啪啦就下起了大雨。
冬天里下雨不是件好受的事,很快小客栈里就挤满了人。
本来只打算稍作歇息的季修宴也得考虑可能要暂住一晚了。
点的小菜刚刚上齐,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就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不知是否介意让奴家挤一挤?”
女人说话的时候神情有些紧张,从小养成的习惯,季修宴并不太喜欢和其他人离的太近,只不过他一抬眼就明白了这个女人为什么选了他。
小客栈里绝大多数地方都有人了,而且来往的人大多都是男人,还有不少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自己和他们一比,和善了不知道多少。
“请便。”
妇人动作促狭,粗糙的皮肤微红,看得出来这开口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肚子挺的很高,看上去差不多已经有了七八个月,恐怕如果不是这个肚子,她都不会开这个口。
妇人默不作声地挤在角落里,脸色越发的难看,冻的青紫的手死死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一个独身的孕妇,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着实还是有点可怜。
可怜却又自尊的女人,季修宴只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而随着人多起来,周围总有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转。
女人在他的对面迟点了东西后,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小声地和他道了谢,雨势稍微小了些,女人取了靠在旁边的雨伞就出了客栈的门。
这个时候天色才刚刚黑起来,赶路也能赶路,休息也可以休息。
季修宴最后还是在客栈里住了下来。
他不是第一次在外行走,对那些别有心思的人也见怪不怪。
一些不起眼的小喽啰根本不足以让他生出别的心思。
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过,时不时起点风,小小的客房显得冷清的不行。
正当他要闭上眼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喝,隔着门隐约可以看到走廊中飞快跑过的人影。
有人打起来了,各种厮杀的声音传入耳中,根本让人无法忽视。
外面的打斗太过激烈,老旧的房门被人一刀劈开,季修宴淡漠地看着门口。
“小子!看什么看!一边待着去!别妨碍了爷的事!”
口气还挺大的,季修宴根本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但是下一刻,脸上便是阴云密布。
手边放间风的地方已经空了。
扭头一看,间风果然不见了。
利落地起身。
“小子!都警告你别掺和了!”
季修宴动了动左手,直接将挡住门口的人扇开。
不是这些人,这些的实力,别说盗走间风,连靠近他他都会发现,而间风一直都放在自己身边,竟然会这样离奇地失踪了。
住下的时候他就确定过没有任何机关,他也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绝对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
能从他眼皮子底下取走间风,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实力。
一路上,他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近身过,哪怕是今晚也不曾闭过眼,这还当真是神了。
一个响指,一个黑影出现在了眼前。
“方才可有人离开过客栈?”
“有,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户。”
“马上去找到这个人。”季修宴从袖中取出了一根小指大小的圆筒交给了暗鸦。
“是。”
而这个时候“凶手”早就已经离开了好几里地,怀里抱着间风,感觉手心都热了。
“果真是好剑。”见多识广的殷九章不由地赞赏,“等会给你找个好主人,那才算不埋没了你。”
“前辈的意思是晚辈配不上这把剑了?”
背后一道平和的声音响起,殷九章脸上的笑微微凝滞,“东西好是好,但看来是沾了不该沾的东西。”
看着绕着间风转着的小飞虫,殷九章手一挥,虫子被消失了。
“看你也像是个名门正派的弟子,竟然还用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季修宴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心思转了几圈,当真对他没有任何印象。
“手段入不入流也要看是做什么?”季修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晚辈也不是心疼一把剑,只是这把剑即便给了前辈,前辈也用不了。”
殷九章挑了挑眼皮,“看这玩意,又是名剑山庄的破铜烂铁吧,你说的也对,我也不会使剑,但我看这把剑合眼缘,拿回去劈柴正合适。”
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甚至都感觉不到他内力流动,但是就是这个人从他身边把间风给带走了。
“前辈想要送前辈便是,只是我有一事不解。”
“不知道我怎么偷的对吧?”殷九章露出了一个贼兮兮的笑,“那简单,只不过说了你也不明白,说了也白说。”
话音一落,季修宴脸色也变了,眨眼的功夫,这个人突然和他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这种身手当真时间绝无仅有。
一路追到了一处贫民窟,但是人就已经不见了。
视线扫过旁边紧紧盯着他看的乞丐们,“不必追了,早晚他会乖乖把东西送回来,间风是名剑谱上最新的一把剑,这人藏头露尾,想必也怕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如今一块烫手山芋在他手上,他会比我们更着急。”
等季修宴离开后,一个佝着背的乞丐从臭烘烘的乞丐堆里悄悄溜走。
“还真的是个烫手山芋。”殷九章搓了搓手上的泥,“但是小爷就是喜欢。”
殷九章要想走,没几个人拦得住他,也没有人能找到他。
只不过在跨进家门的第一时间连同剑一齐被丢了出来。
“哪弄来的还哪里去。”
院门啪的一声被合上。
间风遗失,季修宴也没有太着急,间风是唯一无二的,除非那个人当真把间风当劈柴刀用,不然总有藏不住的时候,而且他也没有听说江湖上又出现了什么厉害的人物。
也不是他太过自傲,但是能悄无声息近他身盗走间风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人物,这样一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只有一个解释,他不能暴露自己。
刚入夜不久,房中的烛火闪了闪,季修宴将视线看向了外面层层叠叠的树冠上。
再一回头房门已经被打开了,一名妇人便站在了房中,双臂抱在怀中,手中拿着一把剑,正是被盗走的间风。
“这把剑可以还你,但是我有条件。”
“前辈请讲。”
“这么干脆?”殷九章狐疑,“咳,就给个千八百两意思意思吧,一点小钱换把剑,不亏。”
季修宴轻轻笑了笑,“一点小钱而已。”
殷九章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两圈,的确也没有什么看上眼的,这把剑丢后院砍柴对他来说也无所谓,反正小地方也没人识货,但是谁知道这玩意那个老古董一看就认出来了。
“别想打歪心思,要是你爷爷想走,就凭你还拦不住。”殷九章看着他从钱袋里取出了几张银票,挑了挑眉,“你这才多少点啊,就想打发我。”
“身上只有这些,如果前辈愿意稍等,晚些时候必将亲自奉上。”
殷九章从他手中抽走了银票,有总比没有的好,说来说去还是钱来的实在。
“你这人倒是有趣,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名剑山庄还是九华宗的?”殷九章扬了扬间风,“这把剑是你的?可我看你的样子倒不像是会使剑的人。”
季修宴有些无奈,一个欺身朝着殷九章而去,殷九章早有准备,而且身手几块,季修宴出手也只抓到了间风的剑鞘,殷九章一拉开距离,间风剑鞘与剑身分离。
殷九章执剑却不用剑,季修宴却只用剑鞘对付他。
“倒有几把刷子。”殷九章轻轻一跃,离开了季修宴能即手攻击他的距离,反手将剑扔了回去。
季修宴接住了间风,面色有些凝重,刚才出手不是意外,这个人刚才是动过杀意的。
“前辈的事我不会泄露出去的。”
“哦?我的事?你又知道什么了?倒是你吧,刚才用的不是九华宗的功法吧,就不怕被追究下来?”殷九章知道自己挑错了人,本来只是看这小子年纪小,想顺手牵羊一把,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如果前辈能亲自上门告知的话。”
“有意思有意思。”殷九章笑道:“你知道了什么也没什么要紧的,反正出了这个门,你翻遍天也找不到我,倒是你,敢擅自学外门的心法,迟早会被自己玩死。”
“不过看在你态度还不错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人走后,暗鸦缓缓从角落走了出来,“公子,用不用?”
“不必了,追不上的。”季修宴收好了间风,“让温凉将殷斐然召回来,这趟你就不必随我回去了,我还有事要你去办。”
全天下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茫茫人海中再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