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你?”兰六紧咬牙关,某种情绪快把自己淹没。
莫桑手心微微沁出一丝冷汗,面对兰六他还是有些紧张,“阿六,我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骗你的。”
漆黑的瞳孔透着光,带着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兰六别开了脸,拒绝的姿态莫桑稍有失落,但从心里立即兰六此时的心情。
架着马车风雨无阻地赶路,去哪里兰六没有问过,甚至连一句都没有再同莫桑说过。
莫桑不敢走正路,怕被人盯上,也不敢走太过廖无人烟的小径,事有反常必有妖,那样自己可能会更加惹人怀疑,所以离开中原的路让他费尽心思。
兰六时常不吃不喝就在马车里坐上一日,好在他学医多年,也能暂时保住她的命,但他也清楚,这样绝对不是长久之计。
“阿六,我们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到了。”莫桑言语间有些兴奋,“你体质不好,受不得寒,我在南海边上暗中置办了一处家业,本来我们也生在南方,那里再合适不过了,四季如春,到了夏天,在海边有凉爽的海风,还有满天的星辰,到了冬天也是十分暖和,想来你的那些痼疾也不太会发作,到时候我们买几只鸡,圈在院子里,还可以养条狗,反正只要你喜欢。”
相比他的兴致勃勃,兰六根本没有什么反应,莫桑看到她这个样子,心也不免揪了起来。
他知道她心里始终有心结,这么长的时间相处下来,她对自己已经没有了最开始那般的排斥,但这还远远不够。
“我不去。”长时间没有说过话的兰六发出的声音十分的不自然,“你自己走吧。”
她这些日子以来看得见莫桑待她的好,可是这对她而已,又能是什么好事呢?
第一个对她有丝善意的阿姆,早就死在了执天教,再有那样好的随心,最后也依旧因为自己不在人世,或许那个人说的对,人就要看清自己的命,她根本不配得到这些。
她就是一个执天教的工具而已,生是奢求,死是解脱,千万不该的就是从别人身上奢求一丝温暖,那种温度对她而言太过炙热,会伤了自己,更会害了别人。
“原来你不喜欢那边啊。”莫桑装作没有听懂,“那去北城如何,我和那里有些人还有些交道,而且我也去过,那里景色秀丽,民风淳朴……”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兰六的音调陡然上扬,“你和我非亲非故,能不能别管我!”
说着揭开车帘就想跳下马车,莫桑赶紧勒紧缰绳将人抱住。
马嘶吼一声,在地上留下几道深深的马蹄印,莫桑心有余悸地抱住兰六,心差点就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到了嘴边的呵斥,在看到兰六空洞的眼神的时候,心最终又软了下来。
“你拦着我有什么用?你拦得住这次,以后呢?”兰六嗤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莫桑的不自量力还是笑自己。
莫桑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慰一个孩童一般,“以后我也会在你身边,下次你要走,我也会跟你走,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兰六被放回了车厢,身体日渐孱弱的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个时候离莫桑预计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还有两三日就能到港口了,绝对不能出一点意外,在给兰六配药的时候,不得不将某味药多放了毫分。
等兰六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船上了。
她看着宽阔的海面,一时间忘记了很多东西。
海天之间只有一条望不见尽头的线,耳边是船桨击水的声音,一道道波涛从眼前翻滚而过,蔚蓝的海水透彻清明,仿佛晴空后的星空,广阔而包容,好似能容纳下世间的一切。
而她自己在这一切面前,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足轻重,也那么的无枝可依。
“你怎么出来了?”莫桑焦急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这个声音让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了出来,她警惕着身边的一切,包括莫桑,人不停地后退,在边缘处已经感觉得到浪花冲荡上来的水,打湿了她的衣角,冰冷刺骨。
莫桑不敢再往前,兰六的身子朝着外面倾泻,再后退半步随时可能被大海淹没。
“你是不是以为你不吃不喝,到了现在你以为你死了,什么都可以一了百了了?”她如此明显的意图让莫桑第一次感到真正的生气。
兰六眼神茫然,也在无形中默认了莫桑的话。
“你因为玉随心,觉得对不起她,终日觉得痛苦愧疚对吧?觉得对不起他们待你的好,觉得自己才是罪魁祸首,所以想死了便可以解脱了是不是?”莫桑掩饰不了语气中的颤抖,“可是呢?你死了,怎么对得起她的用心!”
莫桑感到离奇的愤怒,玉随心想要保护她的心他理解,自己换了是她也会这样做。
“你说话啊!玉随心是因你而死,但是你知不知道她既然这样选择了,她想的是什么,如果连你都如此不在意她用命换来的东西,你扪心自问,对得起她吗?”
他的话每一句都在质问着兰六的内心,兰六知道答案吗?自然知道,但是她根本承受不了这么沉重的关爱。
“死的人应该是我。”她喃喃自语。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拦你了。”莫桑自嘲道:“我找了你十三年!十三年啊!你以为我这十三年来是为的谁活的吗?你失踪的时候三岁,同年爹娘接连去世,我从离家起就一直在找你,你如果死了,我也不必再继续寻了,你既然想要寻死,我们这些人也无关轻重了,玉随心也好,二公子也好,我也好,反正你也不会在意,你除了可怜自己自怜自艾,可有再多想想其他人?”
兰六的手紧紧抓住栏杆,孱弱的身体里却有着一股拧劲。
莫桑在等她做决定,兰六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并不高大的男人,斯文秀气,像极了从玉随心故事里的文弱书生,而这样一个看似文弱的人,在这个时候却让她明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