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六停在了几步之位,他们的话她听得很清楚。
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安静地将茶水放好离开,莫桑看了她一眼,表情越发的纠结。
濮士是他的养父,也是他的师父,他一身的医术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这一次他找到兰六,也没有想过要带回去,玉随心当初质问过他,不仅是养父那边不一定能接受兰六,甚至他也不能保证,火不会烧到养父身上。
养育之恩重于泰山,他绝对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他担忧地看着院子里的小屋。
“我只负责将消息告知于你,如何抉择全在你一人。”
莫桑医术不错,当然明白对有些人来说轻轻绊一跤都可以要了人命,养父年事已高,不少老人摔一跤下去可能人就没有了,这比什么病都要来的快,也更让人绝望,长则一两月月,短则三五天。
他根本没有多少可以犹豫的时间。
友人留了下来,到了晚上兰六静悄悄地敲开了莫桑的房门。
“那位先生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兰六小心翼翼地问着。
“嗯。”
兰六劝着他,“既是重要的人,如果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只会让你追悔莫及。”
“我明白。”莫桑语气疲惫,“可是我说过我不会再把你丢下,父亲人在南疆,我怕你同我去会遭遇危险,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安稳下来。”
桌上的蜡烛忽明忽暗,跳跃的火光让人的心情也忐忑起来。
“那我……”
“把你留在这里我做不到,遥遥,你理解不了我的心情。”在他小时候,出门了一趟,明明离家的时候妹妹还在家里玩,等他回去的时候人就已经丢了,同样的事情他接受不了第二次。
“你不是说这个地方除了你别人都找不到吗?我们都在这里住了快两年了,如果他们找到了我们,又怎么会等这么久。”兰六眼神暗了下去,“如果当真他们找上门来了,我们也不是对手。”
她的话仿佛一根刺,莫桑感到一阵无力,兰六的话毫不遮掩,事情就是这样残忍,执天教连名剑山庄都敢碰,更何况是小小的他们。
手突然被握住,他诧异地看着兰六,虽然这么久以来兰六对他已经算是信赖了很多,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她亲近过。
“来这里的这两年,是我过的最开心的日子。”平淡的日复一日,却不需要日夜担心,更不需要如履薄冰,从懂事开始她面对的都是日复一日的试验,见的人都是那些从来不把他们当人看的上位者,他们是执天教的功臣,大多秘药都出自他们之手,但对他们来说这些人全都是噩梦。
被她的情绪感染,莫桑笑了起来,“我也一样。”
“那位先生对你有养育之恩,我知道你很想回去,只是放不下我,你并不需要在我和老先生之间选一个。”兰六宽慰道,“你来去也就几日,我便在这里等你。”
她已经替自己做了决定,莫桑轻轻抱了抱她,两人之间还是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气氛。
“那你好好等我回来,我一会儿去找趟林伯他们让他们过来陪你,免得你一个人害怕。”
莫桑的心里担心濮士,如果不是因为兰六,他第一时间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莫桑便连夜出发,同行的友人对他的选择倒也不感到稀奇。
“我以为你起码还会想一晚。”
莫桑看着逐渐远去的岸边,闪烁着的光亮似乎照亮了来时的路,让他突然很想飞奔回去。
“父亲待我不薄。”
两边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友人没有再说话了。
从这里走水路一路顺流,速度一日千里也不为过,连睡觉耳边都是汹涌的波涛,让他本来就焦虑的心情更为烦躁不安。
尤其是到了岸上以后,这种心绪不宁似乎更加严重了。
在海上耽搁了几日,他担心养父那边出状况,到了岸上就换了快马,一路往回赶,一刻也不敢耽搁,人命在前,生怕迟上一时半刻就会出一点意外。
一路风雨兼程,所有的担心在看到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时全都化为了乌有。
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了,只是后路已经被信赖的友人截断。
“为什么?”他质问着他最信任的人。
友人避开了他的视线,却始终没有退让半步。
老人阴沉着脸站朝他缓步走了过来,“为什么?你倒是说说为什么?私自调查圣教,不顾一切丢下这里跑到中原去,当初我劝过你没有,还记得你当时和我说的话吗?是不是在你看来,我这把老骨头说的话已经不顶用了,翅膀硬了就不听使唤了是不是?”
莫桑气的发抖,他离开兰六回到这里全是他们的算计,现在他根本不敢想她那里如何了。
“让开!”莫桑紧握着拳头,“我以为我们这么多的交情,至少你还可以相信,给我让开!”
“让他走!”老人气的满脸通红,“他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口,腿给他打断!”
友人看着低气压的莫桑,始终还是不忍心,“阿桑,先生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所以就要欺骗我,让他们伤害我妹妹是吗!”莫桑咬牙,“你是知道我为了找她付出了多少!如果你我之间尚且还有一丝情谊你就让开!”
“不……”
莫桑之间与其扭打在了一起,友人因为兰六终还是有所愧疚,前面几下根本没有还手,但是在莫桑准备趁机逃跑的时候,立即把人按在了地上。
“连我你都打不过,你要如何去救?你为了你妹妹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你要置先生于何地,你知不知道执天教早就查到了你的头上,你以为的世外桃源不过就是一处假象,要不是先生放下脸面去讨了个人情,你以为你能活着回来?你的妹妹是人,先生他们就不是了吗?”
“够了!”老人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和他多说,把他关到后山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他离开。”
莫桑抵死也不配合,友人也不愿伤他,“你妹妹也知道,她也同意了。”
莫桑恶狠狠地瞪着他,他眼中有些愧疚,“我去的时候就告诉她了,她想的和我们一样,执天教已经查到了你们,一个人总比两个人好。”
“什么叫一个人比两个人好!”莫桑的心仿佛被人用刀划开了一条口子,“你们根本不明白!”
莫桑挣扎着,哪怕伤害自己也要离开这里,最后老人看不下去,一根银针刺晕了他。
“先生,这样做他恐怕会恨你的。”
老人叹了口气,“他说我们不理解他,他何尝也不是不理解我们的用心,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不会让他去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