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藏书阁。
夜幕早已降临,星辰与月亮的光亮并不足以照明,但藏书阁内的亮度却丝毫没变。这座巨大的建筑物内部全体都被固化的普照术笼罩着。
每一层的边缘都有几排用于读书的桌椅,视该高度的书架结构不同,它们的位置与数量也不同。但实际上很少有人使用他们,弟子们来这里大多是拷贝法术典籍,练习参悟必然要回到住处或是找个开阔隐蔽之处进行。
尽管如此,这一层还是有不少弟子像乐郁清一样抱着大部头,就着厚厚一沓草稿纸写写画画着什么。而乐郁清和他们不同的地方在于她一脸生无可恋,头发已经被她自己揉成了鸟窝。
如果这里不是藏书阁,那么她一定会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她面前厚厚的一沓被写满的纸张上,放在最上面的一张是她最后总结出来的译文。
符文姑且也可以看做一种文字,与通用于文法、用词有诸多不同,不可能做到一字不差地精确翻译,这一版本已经是乐郁清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原文的遣词造句与格式其实更接近古文诗词,但为了便于理解,乐郁清最终把它们翻译成了白话文。
【血红之木、碧绿之木、苍蓝之木,分别需要宝瓶的千分之一。废土之石是不被需要的,但它的相近之物能够排上大用场。若是能够燃起星火,洞穴将更加幽深。让思想翱翔,选择你所中意之物。天地之灵从来不拘泥于形式,但他们有个各自优异匹配的模样。唯一的太阳第二次落下之时将它们带到指定之所,与逐日者的交易不被认可,你们必须行过不同的地方。人群聚集之处,你必须孤身一人。星辰布满天空之时不再有日光普照,但不一样的光亮将指引另一条路。】
“……妈了个逼……这他妈什么鬼……”
乐郁清把自己仰在椅子上,很希望自己就此昏过去。
“血红之木是什么,碧绿之木是什么,苍蓝之木又他妈是什么……宝瓶……操。”
万万没想到,那个该死姬长老(这句话只能在心里骂骂)居然和她玩暗号……而且还写得这么文艺。
这种如同青春期小女生一样的文风实在让人想吐槽……但作为受害者,乐郁清已经没什么这方面的**了。
不断翻查符文图谱、查阅各种资料,再考察前后文意是否匹配……这个工作就花费了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此时已经将近午夜,大量的脑力劳动后,她感到深深的疲惫。
随着破译,她越来越发现自己得到的东西可能完全不像她所期待的那样,无力感也在不断胀大。
她现在很想把自己扔到椅子里死机个几小时,但时间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还有约八个时辰。
她的进展是有了些考试内容与规则的线索。
……真让人绝望。
“唉……”
乐郁清直起身子,回头看了看壮观参天的书架群,然后让自己的身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去寻找另外的工具书。
看上去她的考验是将一些指定的物品带到指定的地点。指定的物品包括血红之木、碧绿之木、苍蓝之木,无论如何它们指的应该是某种树木没错了,但肯定不只是让她找不同颜色的树来。宝瓶她有个猜想,它可能指的是曾经在一千五百年前存在于西方大陆的一个大国的国宝,乐郁清曾经将它的故事当做传说故事听过一耳朵。废土之石又是什么?而且还不要它?
事情的麻烦程度远远超出了乐郁清的预料。要是让她和谁打一架,那她哪怕是为了面子也要豁出全力。但破解暗号……
“啊……”
她不知道第多少次发出仿佛死亡前呻吟的叹气声。
好没干劲哦……干脆不干了算了……
真是的,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虽说当上长老的弟子能够得到比现在更高的待遇,在修行上也会得到更多的指导,各种修炼资源也不会再缺,是众多内门弟子梦寐以求的事……
但乐郁清其实并没有太大这方面的意愿。更何况,那个姬长老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她还不知道呢。光是她被测试、却并不知道测试者有没有对她指手画脚的资格……这一点也让她有点不爽。
不过无论如何,轻易言败不是她的作风。在时间截止之前,姑且尽力好了……
乐郁清这么想着,又在藏书阁与摞成山的拷贝本作伴了将近两个时辰。
当她以精神状态造成的脚步虚浮状态走出藏书阁时,里面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天色漆黑,星月的光亮也被乌云掩盖了。
她也许……可能……知道了她需要什么。但她不敢确定,很想问问其他人的意见,可“人群聚集之处,你必须孤身一人”这句话让她踌躇。
更何况,方圆一千里内入手这些素材的方法只有到店铺里买,但这个时间毫无疑问店铺早就关门了。她不得不等到明天清早。
出题者是否考虑到了这个情况?如果答案为是,那么她现在的状况无疑不对劲。她是提前完成了阶段性任务、还是其实落后了?亦或是说,其实在这个时间段她有什么别的事应该去做……
乐郁清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要负载过度烧掉了,似乎有缕缕白烟从自己的耳朵里冒出来。
无精打采的眼睛扫过无人的山野,迟钝地停住,然后眨了一下。
刚才——她好像看到一个人影。
乐郁清精神了一点,又将视线投向印象中的地方。
没错,那的确是个人影。虽然很远,以她的视力也只能看出一个轮廓。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搞不好就有学霸真的在藏书阁待到这么晚呢,她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虽然另有理由。
她收回自己的注意力,转过头来继续下山。
……等一下。
有哪里不对劲。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那人又在数百米之外,天色又黑,但乐郁清仔细回想了一番……认为那个人并没有穿门派的衣服。
好吧,那可能也不是什么大事。虽然虚辰派规定弟子在门派内必须穿对应的内外门弟子服,但这条规则并不适用于长老与掌门。
她之前就见过那位……叫做端木诚的神秘少年。她怀疑那是不是他的真名,也怀疑他的年龄是否真的和外表一致。
搞不好那个人是某个长老说不一定……当然啦,也可能是某个偷偷脱了制服的不良少年。
这是乐郁清后来想到的。她自己比较倾向于后一情况,毕竟前一种——
发散的思维被从脊椎上窜上来的凉气强行终止。
每一根汗毛都陡然炸起,脑海中警铃大作,骤然从晕晕乎乎蹦到了极端警戒,警铃却在响起的下一个瞬间被遏制住。
“唔——”
后颈受到重击。她没有感受到什么疼痛,向地面上跌去,口中发出了条件发射的哀鸣,但这一声音不可能传到不知在多远之外的门派中人耳中。
她的脸被按在地上,脖子上架着一只冰凉而五指异乎寻常地长的枯瘦的手。痛感后知后觉地传来,但它已经不重要了。
那只手用像要折断她脖子的力度按着她,一些比起力度更危险的气息让她动弹不得。
“不要动,不要出声,不许用灵力或是神识搞什么把戏,我会立刻发现。”
一个沙哑却分辨不出音色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乐郁清感觉不断有凉气从自己的喉咙中冒出来。
这——这是——
“然后你不会死,但会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废人。”那个声音继续道,他的语气并不怎么激烈,但却让乐郁清不敢怀疑他话的真实性,“你不需要回应。如果你懂了我的话,那么你会知道回应的动作也会导致你精神意义上的消失。”
——这是她考验的一部分吗?
“如果你听懂了,那么照我说的做。”
——应该不是。
乐郁清浑身冰凉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