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飘香楼来说，晚上的客流量一点也不比白天少，因为盛京有夜市，百姓们都喜欢晚上出来逛一逛。

据夏掌柜说大兴的一些普通乡县，是没有夜市的，老百姓大多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一些稍大型的城市也只是每逢节庆日才会举办夜市，诸如花灯庙会这些。而盛京是大兴皇朝的京都，天子脚下的地方，夜夜歌舞升平，自然繁华。

唐小渔提着大茶壶穿梭于大堂各张桌子之间，吵杂的大堂充斥着各种声音，客人们或聊天高谈阔论，或喝酒猜拳好不热闹。

这边有食客高声叫着要点菜，那边就有食客吆喝着要添茶，店小二的工作就是这样，要眼明手快，什么活都得干。

等到逢年过节，客流量更大的时候，他们这些做店小二的，那一天腿都要跑断。

她前世的行业就常常流传这样一段话：

顾客唤我千百遍，我待顾客如初恋。顾客虐我千百回，我誓今生永相随。顾客骂我心不堵，我当自己是保姆。我当顾客是上帝，俯首作揖不离弃。顾客虐我千百遍，我待顾客如初恋，假如一日成顾客，虐遍所有服务员。

她早就领教过服务行业的辛苦了。上一世她刚开始当服务生那会，一天至少站十二个小时，还穿的高跟鞋。那会纵然辛苦，为了靠自己也能好好活下去，她也能苦中作乐。

但现在的这具身体还是弱了一些。飘香楼端菜用的是实木打造的托盘，她每次端菜从后厨到大堂不消几个来回，手就酸痛得几乎举不起来。

大伙体谅她，尽量只让她干些添茶递水、抹桌子、偶尔帮客人外出跑跑腿的活。

大兴的民风还算是比较开放的，对女子的约束并没有什么明令禁止的条例。但像唐小渔这种出来工作抛头露面的还是非常非常少见的。

寻常的脂粉布匹店铺连个女店员都少见，何况飘香楼这样的大酒楼居然雇了一个娇俏的丫头当小二，这就不得不令众人感到好奇了。

“掌柜的，你从哪弄来了这么一个伶俐的丫头呀？”一位客人高声问夏掌柜。

“掌柜的，要我说，这么俊俏的丫头，你也舍得要她出来抛头露面哦”另一桌客人也对着夏掌柜挤眉弄眼。

顿时大堂就发出了各种哄笑。

夏掌柜久经商场，什么场面没见过，对他们拱手笑一声不搭理就是了，他们自讨没趣自然换一个话题。

“哈哈，我说掌柜的，这莫不是你的私生女吧？”见夏掌柜不搭理，又有一个人起哄。

“就是就是，听说夏掌柜的家里只有一个小子吧，家里的婆娘还是个母夜叉！”

“那掌柜的可要把女儿藏好了哦~”

一时间，整个大堂哄笑一片，东桌起哄一句，西桌接一句，竟越说越起劲了。

这帮人有钱就是大爷，夏掌柜本不欲搭理，又怕那些人喝了几口酒就胡言乱语吓着了丫头，便想出来说几句。

刚要开口，就听见那边一直在添茶的丫头开口了：

“各位大爷，小的听了半天，可算听出来了，敢情大家是不服我一个女子来做这个店小二是么？”

大堂众人见她声音清清脆脆，毫无被调笑的局促不安。不免有趣：“自古干这一行的多是小伙子，丫头干这个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唐小渔干脆就把大茶壶往旁边桌子上一放：“可小的就觉得自己做的很好。小的机智活泼，手脚灵活，做店小二，刚刚好。”

一听这丫头的话，旁边的人就问了：“瞧着姑娘聪明伶俐的样子，干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来当这低声下气的小二啊？”

“给大户人家的小姐当个婢女都比这个有体面。”另一人道。

唐小渔也不挑理，笑道：“可不是吗？可见这店小二的工作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你们只知道呀，这小二干的活看似简单，其实最考验一个人，这，德、智、体、美，缺一不可。”

好些在座的食客和飘香楼的伙计们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就有食客问：“谁不知道店小二就是端个菜倒个水什么的，你这丫头说的这什么德、智、体、美又是啥说法？”

一听这位食客的话，众人又是一阵笑，“哎呦，照姑娘的说法，这做小二的还跟选美似的”

“哎，”唐小渔摆了摆手，笑道“大家还真别笑，其它的先不说，咱就说下这‘体’，如大家所见，小的们每天忙进忙出，楼上楼下跑的，上菜的端水的，手里有没一刻是松快的，从开市到打烊，伙计们又有哪一刻是能像诸位这样坐着的？”

说着刚好二宝单手托着盘子出来，上面摆了三碟精致小菜。唐小渔朝他招招手，把托盘接过来顺手就往笑得最厉害的那个食客手上放，示意那人接。

干这一行的一般都有单手托盘的绝活。

那人笑嘻嘻单手一接，差点就把托盘摔了，尴尬道：“嘿，还真挺沉！”

这要是托一天，手腕不得废了！

“这体力我认了，这德、智、美，又从何说起？”

“要说这‘德’之前，我们何不先让这位大爷把地上的钱包收好了。”说着就走到一位看热闹大爷身边，指了指地上的钱袋子。

众人随她视线一看，果然见地上躺着一只钱包。那大爷赶忙捡了起来“多亏了这位伙计，不然今天这钱包可就要丢咯！”

马上就有一人高声叫道：“刘大爷，丢不了，要是在飘香楼丢的，管保你过几天来找，东西还在。”

“说的没错，上次我的传家玉佩丢了，就是这里的伙计给拾了还给我的，当时可把我急死了，要是给媳妇知道丢了不被骂死”

一听这话，好多人都笑了，都道：“这做伙计的，确实也得品德良好，不贪财，不图利，不然都是那见利忘义的黑店，谁敢往嘴里夹吃的呀。”

见众人赞成，唐小渔又娓娓道来：“这‘智’就更不必说了，干我们这行的，没点眼色和机智又怎么能为各位贵人差遣呢”

被恭维了一下的众贵人一听，纷纷点头，好像是这么个理。

“那最后这个‘美’又怎解？难道还要生得好看才能干这个不成”

唐小渔微微一笑，说到重点了：“这句话这位爷只说对了一半，这店小二的‘美’啊，其容貌上得了厅堂是必需的，试想你们愿意一个满脸麻子，歪鼻子裂嘴巴的人为你们端菜吗？”

要是那样的人来跟前晃，谁还能吃得下饭呀？就算掌柜的免费请他们吃，他们也不答应呀！

见众人一脸膈应的表情，唐小渔又道：“其实，在诸位爷的眼里，小的工作不是什么体面工作，但小的和其他伙计们却每天忙得乐乎，巴不得天天生意都这么好，爷们天天来呢！生意好说明什么，说明咱大兴政治好呀，百姓安居乐业呀，人人都有钱上飘香楼来吃饭呀！”

一番话扯到了国家政治上也是没谁了。

一时众人纷纷叫好，只觉这丫头，说得真好，真在理，真感动！原来要做一名合格的店小二，还有这么多讲究，以前真是白白使唤人家了。

唐小渔见众人心悦诚服，十分开心，回头看了一眼夏掌柜，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夏掌柜听完这丫头的一番胡诌，也有点懵，见这丫头对他做鬼脸，不禁细细打量了一下：

她穿的就是那种非常普通的店小二装扮。一身粗布衣衫，腰间扎一条素色腰带，脸上干干净净脂粉未施，头上包着一块和腰带同色的布，将一头乌发深深藏于其中，肩上搭一条干净的白汗巾，这一看就很普通的小二装扮，偏给她穿出七分娇俏，三分专业来！

这丫头，想当初刚来这里的时候，性格木讷又孤僻，自从上一次意外掉进大水缸里后，后来竟像变了个人，性子也开朗活泼了。现在养了这两个月，肤色红润白皙了不少，整个人神清气爽，和人说话又大方得体，不卑不亢，舒舒服服的让人看一眼就不觉心生欢喜。

今天一番话更说得大家哑口无言，心悦诚服。夏掌柜莫名就有一种特别自豪的感觉。

直到月上柳梢，酒楼里才渐渐没什么人了。今晚听了唐小渔的一番大道理，大伙们心情明显高涨，干活都觉得十分有劲。

唐小渔则完全没想到，她今天的这一番话会被传扬出去，将‘德’、‘智’、‘体’‘美’变成了日后大兴各行业的招聘必备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