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直街与长安街相隔了好几条街,这里是皇子公主们建府的集中地,与长安街的兴旺嘈杂不同,朱直街少有闲杂人等往来,长长的街道显得宁静又肃穆。
皇子们到了及笄年龄是要出宫建府的,而建府都是有规制的,整条街占地最广的当属太子府,远远看去,红砖绿瓦,雕梁画栋,门口一对大大的白石狮子宏伟肃穆,朱漆大门紧闭,顶上的牌匾刻着漆金的三个大字,太子府。
太子府内,后院书房。
太子的贴身侍卫于飞快步穿过后院,来到太子的书房门前,拱手朝里道:“太子。”
“进来回话。”里面传来了太子温润清朗的声音。
于飞一脚跨了进去,就见自家主子,端坐在紫檀木制的书案前,一身淡黄色的缎绸长袍,衣领和袖口分别绣着精致的云纹图案,头发用紫金玉冠高高束起,剑眉修长如远峰,丰神俊朗英气十足。
太子慕容席正神色淡淡地批阅着奏章,把手中的毛笔轻轻放回笔架上,问于飞:“可有见到慎之?不知道他的伤可有大碍?”
一向冷静的太子,语言中难得有几分急迫。
“回太子,属下没有见到世子本人,是世子身边的石墨告诉属下,世子中了北疆的‘蚀骨’之毒,幸亏随身一直带着胡神医的解毒丸,服用及时,所以应该并无大碍。”
太子脸色大变,“我大兴盛京,离北疆千里之遥,大理寺为我国要政,竟会有这等奇毒传入,看来必定和朝中那些人脱不了关系,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手竟伸得这么长。”
“属下还带回了世子的一封信,太子可要现在看?”说着把信双手恭敬奉上。
太子闻言还有信,抬头看了一眼于飞手上,英俊的脸上闪过一抹笑。他先拿过一旁的白手帕轻轻擦了擦手,这才接过信打开来。
徐徐展开的信纸上只有寥寥数句,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他清新隽永的字,一如他的人,言简意赅,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太子却神色愉悦,目光停留在一眼就能读完的信纸上,扬眉笑道:“慎之真是帮了我大忙,大理寺本应该是秉公执法之所,这些年,被那些奸佞之人搞得乌烟瘴气,本王困顿在这京城,一直未能找到可以整治他们的办法,有了这些证据,本王就不信他们不会弃车保帅。”
太子的目光转向书案,那里有厚厚的一叠奏本,如今父皇身体抱恙不太问政事,平日里大臣们的奏章就都由王皇后整理,再由他这个太子批阅,王皇后美其名说是让太子早接触政事,好早点为君主分担,实质送到他手里的奏疏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连一件和国家大事沾边的折子他都接触不到。自己虽是太子,却一直无任何建树,就算朝中一部分忠于大兴的老臣想要为他开口,都找不到拥戴他的理由。
于飞听自家主子这么一说,脑海灵光一现,“难道世子这次夜探大理寺,拿到了什么重要的证据?”
太子“嗯”了一声,又想到刚刚信中所言,脸色不觉温怒:“以慎之的身手,这次行动之所以会中毒受伤,竟是因为我们这边有奸细通风报信。”
于飞大惊,“知道此次行动的没有几个,都是主子从小就培养的亲信,难道......?”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心中隐约猜到了一个人。
太子闭了闭眼,声音意味不明:“本王早就知道这府中一直有他们的人,只是没想到,连本王的枕边人也能被他们收买。幸亏他们得到的消息并不完全,还以为去的只是本王身边的人,不然,等待慎之的恐怕就是天罗地网。”
太子的一席话,听得于飞心中一震:“他们万万没想到去的竟是远在北疆的苏世子,不但轻易破解了‘蚀骨’之毒,还能成功劫走钦犯!属下刚在外面还听说苏世子这次回京路上,在城外驿站还抓了旧东巷的陈二,陈二父亲可是那些人的爪牙,听说那陈二强抢了一户人家的百亩良田,还打死了人,正想逃出京去避风头,被苏世子顺手给抓了,正好转移了那些人的视线。那些人估计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四处搜捕的人,反而光明正大抓了他们的人回了京!”
于飞从小就跟在自家主子身边,在苏世子还是众位皇子们的伴读时就十分敬仰信服,言语间对苏世子的仰慕之情滔滔不绝:“这样的事,果然只有苏世子做得到!”
太子睨了他一眼:“本王竟不知你这小子原来这么景仰慎之啊,改天本王就跟慎之说说,他那里应该还缺个拍马屁的。”
于飞不禁搓了搓手,笑嘻嘻道:“小的笨手笨脚,世子肯定是看不上的,小的还是留在主子身边跑跑腿吧。”
太子:“......”。这话听的怎么这么别扭,捧高别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把自家主子也拉低了水平!!
想到慎之那不苟言笑的样子,太子沉默了下来,他已经有三年多不曾见过慎之了,想那家伙一向沉默寡言的性子,只怕如今变得更沉默了吧。那家伙比自己还要小上三岁,那年他被皇上指为皇子们的伴读,连他初见他时,也不免被他的孤傲气到,他们是大兴堂堂皇子,他一个侯府世子却从来不曾将他们这些皇子看在眼里。
哪怕被排挤被暗里明里的欺负,慎之都是一副年少老成的样子,就像是看一群小孩玩泥沙一样不屑一顾,更惹得其他皇子为之气结。自己那时还不是太子,也不过自觉自己是皇长子,不好和其他弟弟们一起胡闹而已,他那会其实也是很看不惯慎之那年少老成的死样子的啊。
直到有一次,父皇要考皇子们的武艺骑射,他怎么也学不好,是慎之看不下去,指点了他,他向他道谢,慎之还是面无表情回答他:“我身为伴读,皇子们功课太烂,不好显得我太过优秀,皇上脸上无光。”
啧啧,当真是没见过小小年纪,说话这么欠揍的人。
不过后来等到真正考校那天,他们才明白,原来不是慎之太傲,人家是真的有傲的资本,皇子们平时对他的那些小打小闹,人家根本不屑应对。
因为连一向严肃的教官都对皇上说:“世子武学天赋之出众,臣已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了。”
相较于同龄的皇子们连弓箭都拿不好,父皇应该是要脸上无光的吧。
回想起这些童年往事,太子不禁莞尔。皇子无童年,何况他们从小经历了宫里的各种明争暗斗,早已不知道什么是阳光快乐,但识得慎之的那段少年时光,他却是乐观向上的,虽然慎之是个闷葫芦,虽然年少的他也有伤痛难诉于口,但慎之身上就有一种特质,仿佛世间一切之于他,无憎无畏,无惧无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