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殿,大兴皇帝的寝宫。
庆文帝因这几天忙着桑那国来使的事,精神略觉困顿,在皇后宫中坐了一会便起驾回了安宁殿。这两年,除了萧贵妃的祥福宫,皇上也不大往后宫去了,皇后的怡安宫更是点个卯,大多时候都是歇在安宁殿。庆文帝的心腹近侍李公公便上前给皇上更衣,李公公小心为皇上脱下祥龙配饰和龙纹锦服,又为他换上一件略宽松的明黄中衣。内侍小福子端来一盆散发着阵阵药香的温水,恭恭敬敬放在外间榻下,李公公挥了一下手,示意他退下,房内便只剩下庆文帝和李公公。
李公公扶着庆文帝坐在了矮榻上,伸手捧起皇上的双脚轻轻放入水盆中。
李公公一边为庆文帝按摩双脚,一边细声道:“皇上,太医说了,皇上暂时还不能太操劳。”
庆文帝右手撑在围栏上,支着额,左手搭在膝盖上,闭着眼养神。闻言李公公的话,也不睁眼,只回道:“无妨,自从用了这个泡脚的方子,最近身体感觉松快了很多,这几天难得宫中热闹,朕高兴,多看了几本折子。”
李公公道:“要不,让苏世子无论如何再去请一回胡神医?皇上天天泡这个脚浴都有奇效,说不定神医本人来了能好的更快。”
庆文帝半晌没有回答。
李公公也没有出声,可想到胡神医十几年前早就绝迹江湖,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请得来的,心中暗自后悔勾起了皇上的心事。
皇上宽和仁厚,从不随意责骂宫人,是个好主子。
就是最近几年身体每况愈下,常常寡欢,慢慢也变得有些阴晴不定起来。一个日夜被病痛折磨的人,如何能强撑着身子治理繁琐的政务呢,李公公在心里轻叹一声,他日日近身服侍,皇帝的状况还是了解的。
庆文帝静默了半刻道:“朕的身体朕知道,胡青子怕是也知道,要是寻得来,早就寻来了,如何会等到如今。”
“倒是难为了慎之那孩子。”庆文帝提起苏慎之,语气有几分感慨,“三四年来不远万里追寻胡青子的踪迹,朕都早放弃寻找了,他依然没有放弃,如今又为朕求得这药方。”
李公公心中也十分感慨。
苏世子这次回京,为皇上带回了一道方子。胡神医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北疆,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苏世子这几年在北疆,也一直在找寻着胡神医的踪迹,皇天不负有心人,苏世子虽然没有见到胡神医本人,但却得到了神医留下的一道药方。
胡神医,在前朝就是个传说中的人物,行踪不定,见过的人没有几个,或者说即使见到了也不知道那就是胡神医。
但是坊间偶尔会流传出,诸如某地本来病入膏肓的人某一天遇到个白胡子的老头就被治好了,诸如此类的传闻,庆文帝当然一一求证过,也证明传言非虚,确有其事,而胡神医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便是北疆。
所以,庆文帝对胡神医的药方深信不疑,或者说,是对苏世子本人深信不疑。
李公公对皇上说:“可惜,苏世子并不要任何赏赐。”
皇上闻言睁开眼睛,养了一会神,泡了一会脚浴,眼中困顿消了大半,“威远侯府修整的怎么样了?”。
李公公忙道:“奴才早上特意问过了,这几年周老将军的旧府邸皇上都有派人打理,只是毕竟没有什么人气,难免荒凉一些,如今用了最好的工匠,已经修葺得七七八八了,就差最后把园子里的花草收拾一番,再让各处院子通通风透透气就能住人了。苏世子应该下个月就会般进去,皇上,到时要不要送份追思表过去?”
庆文帝听了,点了点头,道:“那是要的,周老将军一生忠义,为我大兴固守北疆大半生,可以说,正是因为少了周老将军这道防线,北疆才会凶匪流寇异起......朕这几年有心无力,真是愧对圣祖。”
皇上想到这些,心中感触,一时沉默下来。
李公公见状,安慰道:“皇上不必过于忧心,现下北疆既定,又即将与桑那国互通贸易,北疆之地只会越来越繁盛。皇上好好养好身体,将来长治久安,才是百姓之福。”
李公公一番话说到皇上心中去,皇上这才略好受些。
眼看泡脚的时间差不多了,李公公便拿了毛巾仔仔细细给皇上擦干了,准备扶皇上到龙榻上歇息,庆文帝突然想起一事来,“对了,朕好些时候没有见过太师了,朕记得上个月,太师的孙子出生,太师告假回乡接其家中老太君入京,如今可怎样了。”
李公公回道:“皇上,太师家里已安顿好了,本该前几天就来禀皇上的,只是听说老太君刚到京城不久就出了点意外,所以太师又耽搁了几天,想必明天就能进宫来见皇上了。”
“怎么不早说,可传了太医过去?”
“皇上不必忧心,老太君没什么大碍,想必是太师不想惊动皇上。”
皇上点了点头,吩咐李公公,“明日你去库房取两支上好的老山参,亲自去一趟太师府吧,太师年纪也大了,家里事多,就不用进宫了,让他等有空时再来陪朕说说话。”
李公公连忙应了,扶了皇上上榻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李公公便带着两支上好的老山参赶往了太师府,回去时在宫门前刚好遇到了正要出宫的苏辞的马车。李公公虽也一把年纪了,可眼力依然老辣,一眼就能认出那辆普普通通的青帷马车就是苏世子的车驾。
李公公便主动上前打起了招呼。
今天给苏辞赶车的是石墨,石墨远远便见到了李公公,他情知自家公子是个不会套近乎的人,便自觉热情回应道:“李公公好,这一大早李公公这是去哪呀?”李公公是皇上的近侍,轻易不会出宫,必是得了皇上的谕旨。
李公公早已熟知苏世子是什么样的性子,很多时候石墨的话就相当于世子的话,这一趟也不是什么隐秘事,他自然没什么可忌讳的,便道:“老奴奉了皇上的口谕,去太师府上送补品的。”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补品?
石墨刚想问问怎么回事呢,就见身后马车车门被打开了,他家公子端坐在马车里,对李公公问道:“李公公,可是太师府上出了什么事?”
李公公赶忙道:“是太师府上的老太君,前些天出了点意外,已经不碍事了。”
苏辞便对石墨道:“石墨,改道去一趟太师府。”又对李公公道谢:“李公公辛苦了,改天再向您老道谢,慎之便先行一步了。”
李公公这才想起,太师受皇上所托曾指导过皇子们一段时间的功课,苏世子当时是皇子们的伴读,也曾受过太师的教导,可以说太师算是他的半个老师,如果说,这朝廷上,除了皇上,能得苏世子敬重的人,太师绝对能算一个。
能得苏世子说一声谢谢,李公公比得到金银的赏赐还要受用,他望着苏世子的马车远去了,这才高高兴兴回宫复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