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那花船的第三层高台上,在层层叠叠的彩幔当中,已有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端坐在其中,高台中间用一张薄薄的屏风隔着,漫天飞舞的彩幔遮挡住众人大部分的视线,只在隐隐约约间能看见两名女子分别以红巾白纱遮面,一言不发端坐在琴几前。
显然这是为了公平公正原则,斗琴的二人均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这样,便能最大程度避免名人效应,令听众先入为主。
既是斗琴,那么斗的自然是琴艺。
红衣女子朝着屏风的另外一边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多话,便以葱白般的纤手轻拨琴弦,顿时琴音一起,悠扬的温柔的美妙的琴声流转,伴随着夏日的微风温温柔柔送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如甘甜的蜜,滴落在心弦,发出的愉悦都有声音,空气中似乎都有一阵甜甜的香味随着琴声入耳而扑面而来。
“好甜好温柔!”众人脸上无一不陶醉。
三皇子左手撑在茶几上,右手食指和中指无意识轻轻随着节奏轻轻敲击在桌面上,好看的凤眼微微眯着,静静聆听,片刻笑道:“这位弹琴的姑娘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玲的心,她这一手琴技出神入化,似是能将虚幻的东西化为实质,然后真真实实地呈现在你的面前,让你根本分不清,这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她琴声所构造出来的甜蜜美景。这样的琴技当真奇妙无比。”
此刻的琴声,又变了旋律,从刚刚的含羞带怯转化为现在的声声缠绵,绵绵不绝,似胶着的香甜蜜糖,随着韵律慢慢织就的甜蜜大网,将所有沉浸在琴声中的众人都渐渐网罗进去,再以甜丝丝的琴弦上跳动的音符,逐一敲击着人心,悄悄融化着人们的心底最柔软深处的那处防线。
年轻一些的少年早已听得脸色桃红,心跳雷动,似是内心某处的旖念也在蠢蠢欲动,全身上下的细胞无一不感到焦躁浮动,只是心动旖念刚起,空气中那丝丝香甜般的味道,缠缠绵绵的琴声却又抚慰着全身,每一处细胞在琴音的侵入下仿佛都在叫嚣着,还想得到更多,然后又被润滑如水流一般的琴声所慰藉,如此反复,却是无比煎熬,却又带来前所未有的享受。
琴音依然还在继续,那些年长一些的男人虽然面色表现不像少年们一样浮躁,却也比少年郎好不了多少,在琴音的陶冶下表现得也十分欢悦,就连有些几十年没动过的春心的上了年纪的人也起了一股绕指柔的冲动出来。
而其他人,诸如儿童也是个个手舞足蹈,脸上露出了要过年一样的开心笑容;女子们则脸上明显心花怒放,洋溢着即将要嫁人一般的羞涩;就连老人们,也是一脸回忆的美好。
“你们大兴的女子果然才情了得!”祁王一边说着一边双手轻轻鼓起了掌,“这位红衣女子一定是一位温柔多情的人!我们桑那的琴师哪里有可比之处!,我真想好好和她探讨一下弹琴心得。”
二皇子也是满脸陶醉神色,闻言笑道:“这有什么难,任她是谁呢!一会比赛结束,让她过来见过祁王便是。”说完,视线转向太子方向,“太子皇兄,你说是不是?”
太子微微笑了一声,“这,二弟又说笑了,咱们这一趟出来,本就是便装游玩,来这里知道的人没有几个,若要见弹琴的姑娘,恐怕又要劳师动众,恐惹人闲话。”
祁王深感为然,道:“确实如此,不可扰民!我不过一时听着高兴,起了惜知音之心,倒让二殿下见笑了。”
好意没人领,二皇子有点不快,心中郁闷,说了声“祁王太过客气了”。
为免去尴尬,二皇子又看向了对面的苏世子,见对方听着如此美妙的琴音,依然端端正正地坐着,腰依旧挺得直直的,微微垂眸,似闭目养神,仿佛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便调侃道:“苏世子,如此美妙的琴声下,怎么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呢?”
苏辞抬头,道:“恕慎之愚钝,实在不懂琴。”
笑意在二皇子脸上戛然而止,他的神色变得越发尴尬起来。
悠扬的琴声传得很远很远,原本嘈杂的金柳湖畔也在琴声的熏陶下变得安静,受天籁之声的感染,天公也十分作美,一改前段时间的酷热,变得温柔起来,虽然阳光依然充足,却不猛烈,时不时伴着一丝丝杨柳风吹来,拂过碧绿的湖水,透着点点凉意。
“这样动人的琴音,我只在金柳姑娘那里听过,想必现在弹奏的红衣女子一定是她无疑了。”人群中,偶尔也有一两声低低的议论,小声交谈起来,互相把红衣女子的琴音赞的天上有地下无,“你不用听完那位白衣女子的琴声再下定论吗?”
“且听下去吧,不过我不相信,还有人的琴技能超过这个!”
唐小渔也觉得红衣女子的琴声十分美妙动听,能将人心底最温柔的情意最大程度地发掘出来,让人沉浸在愉悦当中,像在心底构建一个没有困苦的世界,只有愉悦,只有心中最想要的快乐。
这就是作为第一个弹琴的人的好处。已经为人心定下了囚笼,听完了她这首,余音尚绕梁三日,如何还听的下别的?虽然白衣女子还没有开始弹奏,但很多人心中已经完全被红衣女子的琴声征服了,心底早就思考着一会要为心中的女神投上多少打赏,按规矩,要投打赏得等两人都表演完,才由官方派下来的人端着托盘逐个逐个向在场所有听众求赏,再由官方统计出数目,最后当众宣布,金额数目最多者,自然为胜,胜出的那个女子便可当众揭开神秘面纱。
在众人心中,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试。
之所以这么热烈地来捧场,不过是人的劣根性作祟,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毫无自知之明的人如何被现实挫败!然后碾落泥尘。
琴声慢慢休止,在众人心中埋下最后一个音符种子,只待等下一首琴音响起时,种子便可迅速发芽,在人们心中长成参天大树,牢牢占据他们的心,甚至耳朵,直到耳边再也容不下旁的声音,只有自己心中的音乐。
高台上,红衣女子一曲弹罢,微微抬手对屏风另一边的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漂亮的双眸里,艳光潋滟,眼中一抹骄傲:到你了。
白衣女子隔着薄薄的一架屏风看向那边,清冷的双眸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