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落在地上的头发,以及出现血迹的脸,没有人再说什么。
雪凌空第一个转身离开,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围观的人散了。
洛白扔下长枪,差一点软在地上。
鱼少吉看着他,沉默许久才道:“好自为之。”
云明过来拍拍他,以示安慰:“还有五天,好好学吧。”
将入深秋的北方,已经冷飕飕的。
洛白站在原地,却浑身冷汗。
但没人给他喘息的时间,鼓声响了,队伍再次集结,开始训练。
看着开始集合的队伍,洛白强提一口气,走了过去。
百人为伍,设伍长一人。
那是一个略显秀气的少年,一张脸犹如羊脂白玉,细嫩娇弱。
只不过名字很配这个长相:木清华。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秀气名字也秀气的少年,却生副大嗓门:“结阵!”
一声令下,百人的队伍顿时集结成型。
没人有告诉洛白自己的站位,可经过上午和之前的两次站队,他似乎明白,自己的位置是固定的:左边是云明,右边是南齐云。
至于方阵的位置、方向,那是随着队首的位置、方向不断变化的。
队首所在的位置,就是方阵成型的位置。队首面朝的方向,就是方阵成型的方向。
在快速变换的结阵、变阵、分散的训练中,洛白的精神越来越集中。往往听到命令下达,就能在第一时间作出相应的动作。
只是他的训练时间太短,在身体的协调性上还有差距。甚至会出现精神意识做出反应,可身体赶不上节奏的情况。
他的身体素质是在太差了。
但最为严重的,是和袍泽的配合。
只要一出现失误,伍长上去就是一脚:“不管你是不是走后门进来的,在我的队伍里面就好好练。我不管你晚上睡不睡觉白天吃不吃饭,练不好,就给我滚蛋!”
洛白没有反驳,擦干脸上的泥土,继续操练。
中间休息的时候,鱼少吉提点他道:“方阵同进同退,如果步调不一致,那就会让方阵乱掉。如果你的步调太大,那就去缩小。反过来也是一样。”
对于这些经验之谈,洛白都铭记在心。
一个下午的训练,洛白已经明白全部的口令。虽然还不能熟练于心,至少不会出现像最初那样什么都不明白的情况了。
只是这一个下午不停地走动奔跑,他脸色惨白,显然无法承受如此剧烈的训练。
他的身体还是太差了。
晚饭的时候,洛白已经把吃的都领了回来,并一一放好。
晚饭上,没人提下午的事情,只有云明一个人在说小时候的事:“我小时候贪玩,老爹给我穿上新衣裳,我也管不住自己,就喜欢下池塘抓鱼,然后把新衣裳弄脏了。我老爹那是可着劲的揍我,现在想想都疼!”
几人听的哈哈大笑,显然和自己的某些经历重合了。
而蛮子则露出羡慕的神色,对于漠北道来说,水还是太稀有了。
洛白没有笑,不是他没有这个经历,他甚至被寒无心揍得更惨。
只是他想起了他的父亲,寒无心说“别丢你父亲的脸”,难不成他父亲还是个有脸面的人?
晚饭很快过去,晚上是自由训练的时段。你可去选择训练某个课目,也可以结队去训练团队协作。只要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都可以在这个时段去做。
鱼少吉没有要求他们去干某一项,只对洛白提出了要求:“你的身体素质太差,无法承受这种强度的训练。如果你不想离开,最好先去增强体质。”
增强体质?
阿萝给他做了八年的药膳进补血气,但效果很差。
寒无心教他练武以强身健体,依旧不见起色。
似乎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经想了,但他的体质依旧很差。
洛白没有拒绝鱼少吉的好意,虽然他知道那没有用。
离开帐篷,他没去训练,而是去看霍宗。
从云明那里得到医馆的地址,洛白向医馆走去。
冠军营很大,也不知道是谁从茫茫秦山发现了这块宝地,成了孕育夏朝将星的摇篮。
夜晚的冠军营也是灯火辉煌,随处可见训练的学员。
洛白羡慕的看着他们,却只能往前走。
医馆设在冠军营的后面,距离校场很近。
整个冠军营中帐篷随处可见,但土木结构的固定建筑却只有两个:一个医馆,一个是军帐。
医馆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院子,两盏灯笼照亮“随军医坊”四个大字。大门左右各站着一名持剑战士,忠诚的守护着医坊。
洛白进去的时候,两人将他拦住:“找谁?”
洛白赶紧道:“霍宗。”
两人点头,洛白这才进去。
他们倒不是不相信洛白,只是怕有人偷懒来这里,耽误训练。
朝廷这次顶着巨大的压力重启冠军营,身为卫国的战士,他们也希望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成功毕业,走向战场。
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日后上了战场,他们能为之依靠的,只有这些袍泽兄弟。
走进去,迎面四纵房舍依次排开。
只不过在灯火辉煌的冠军营中,这里却异常冷清,只有一间房舍亮着烛光。
想来受伤的学员不多,这算是好事。
洛白直接来到那亮着的房舍中,发现这里放着四张床,三张床上有伤员。两个躺着,一个趴着。
洛白就认识霍宗,另一个躺着的少年似乎睡着了。至于趴着的那位,只能看到后脑勺。
可最先发现洛白的,反而就是这个露着后脑勺的少年。
“谁?”
这一声响起,睡着的少年第一时间睁眼看向门口。
霍宗更是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洛白看他精神还好,便笑道:“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这一句话就说明来意:我是来看你的。
霍宗有些感动,毕竟从他被送来到现在,洛白是第一个来看他的。
他很快把感动压下,苦笑道:“恢复的不错又能怎么样?待在这里什么都干不了,烦死了。”
洛白却羡慕道:“我要是有你这样的体格就好了。知道吗,我连那具最大的盾牌都拿不动。”
霍宗露出意外的神色。
他知道洛白的体质很差,却没想到会差到这种地步。
他很怀疑洛白的身份,但现在却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洛家怎么可能会派出这么个人来冠军营?
难不成他不是洛家人?
他这思索的间隙,趴着的少年喊道:“霍宗,谁来了?”
霍宗这才回神,却没有回答他:“说了你也不认识。”
然后又对洛白道:“这人你认识,就是白天挨打的那个,燕痕。”
燕痕?
洛白看着露着后脑勺的家伙,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最终道:“你的屁股没事吧?”
霍宗一听就要坏事,可不等他和稀泥,就听燕痕不高兴道:“小子,你哪只眼睛看我受伤了?哪只眼睛?”
洛白还没反应过来,回道:“你不是挨了一百军棍吗?再说你没受伤趴着干嘛?”
这句话直接点燃了燕痕,他双臂用力,就想爬起来,却牵动身上伤口,“哎呦”一声,又趴了下去。
洛白无语的看着他:趴着都不消停!
“小子,你摊上事了!等我下床一定会揍你的!”
洛白耸耸肩道:“你先下床再说吧。”
“你!”
燕痕显然很受伤,想要起来,可刚撑起上身,门口就传来脚步声。他吓得赶紧趴下,装作睡着的样子。
霍宗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一把将洛白拉到床边,让他蹲下。自己盖着被子翘起腿,尽量把他挡住,这才看向门口。
剩下的那个少年则好奇的看着霍宗,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来人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貌美女子,看起来很文静。
女子长发盘起,只有一根木簪修饰。眉目清秀,甚是端庄。
再加上一身利落的白衣,像是从天而降的月光仙子,不食人间香火。
“小五子,你喊什么喊?伤口裂开了?”
女子一进来就走到燕痕身边,直接掀开他的被子,露出裹着白布的屁股。
“小姨!”
燕痕像是受惊的猫一样,下意识想要紧抓被子护住屁股,可他哪里是女子的对手?
只见女子一手按着他的背,一手熟练的解开白布,看着又沁出血迹的伤口,顿时怒道:“看来你舅舅打的太轻了,你这伤好的太快,要不我帮你再打几下,让你多趴几天?”
燕痕浑身一颤,弱弱的解释道:“小姨,我就刚才翻了个身,不是故意的。”
“你还想是故意的?”
燕痕真的不敢顶嘴,老实的趴着。
“等着,我去给你拿药膏!”
女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洛白都没看到正脸。
听着声音甜美,就是脾气挺大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舅舅打外甥,竟然会打得这么狠?
女子前脚刚走,他就被霍宗拉起来,往外面推:“不想死的赶紧走!”
洛白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为什么?”
霍宗解释道:“因为你姓洛!”
这一声解释,不禁洛白诧异,连躺着看戏的少年都惊讶起来。
燕痕更是翻身起来怒道:“洛家的?你别走,我弄死你!”
霍宗赶紧去按住燕痕,安慰道:“躺好躺好,不然你小姨会打死你的。再说就你这样的,能打得过人家?”
燕痕想了想,还是躺下。
毕竟就他现在还真不一定能干过那个洛家人。
见燕痕消停了,他赶紧对已经走出去的洛白喊道:“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赶紧走!”
洛白头都没回,撒腿就跑。
身后,霍宗松开燕痕,扶着他趴好。
燕痕道:“霍宗,你们家和洛家关系不怎么样吧?今天怎么穿一条裤子了?”
霍宗回来躺好,什么都没说。
但燕痕显然不想放过他:“你先别睡,告诉我那小子叫什么名字,看我好了不收拾他!”
一边看了全程戏码的少年也笑道:“就是啊霍宗,说说呗,他叫什么名字。”
霍宗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拒绝道:“人家洛白过来看我,我怎么能出卖他?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哦!那小子叫洛白,看我不弄死他!”
霍宗露出贼兮兮的笑容道:“那你也得能下床啊?你这少不得趴十天,人家多训练十天,还不把你打趴下?”
这次燕痕倒没再说狠话,只是叹息道:“别在我小姨面前提起他,知道吗?”
霍宗两人点头。
门外,燕痕的小姨出现在门口,目光幽幽的看着洛白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