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易晨一回警所,便去办公室处理手头工作,突然电话打来,他接起只问了一句:“怎么样?”对话那头说道:“易晨哥,可都被你给说准了!”慕易晨吐出“很好”二字,便即挂断了电话。当即起身,朝刑警办公区召集人手,第一时间前往新锐厂房,此时已是上午十点。
伴随着慕易晨二次莅临新锐厂房,老板何闻钊哪还敢怠慢,几乎跟慕易晨一个前后脚。只是这一次,慕易晨面见何闻钊,态度冷淡道:“何老板,杀你女儿的凶手我们已找着了。”何闻钊率先反应,便是追问道:“是谁?梅青宁么?”
慕易晨不置可否点点头,说道:“是她。梅青宁即是杀害你女儿的凶手。”何闻钊顿时释然,但转即咬牙切齿道:“好好好,果真是这个贱人!果真是她啊!”尔后又露出了那一副可怜模样,喜极而泣道:“慕队长,谢谢你们帮我找出了杀害我女儿的凶手……”
一旁王述却是冷冷道:“何老板,你可先别谢我们慕队谢得那么早。凶手虽然已经找到,可这个案子却还没完呢。”何闻钊吃惊道:“慕、慕队长,他这句话究竟是、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凶手不止一个?”慕易晨颔首道:“是的。此案非同寻常,凶手确实不止梅青宁一个。”何闻钊又惊又怕,张嘴道:“那还有谁?”
慕易晨厉声道:“何老板,你便是杀害梅青宁的凶手!从而也变相的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何美萍!”何闻钊乍一听闻这话,顿时大惊失色道:“这、这……我没杀人呀!慕队长,我、我没杀人啊!我、我可真的没杀人……呐,有很多人都可为我作证的!”
王述不由冷笑道:“别早早便撇清了干系。慕队说你杀了人,自然是手头有了你行凶的证据。我想慕队办案,何曾冤枉过一个好人?错放过一个罪犯?如若你真没杀人,我们自会还你一个清白。”关耀当场拍手,赞道:“讲得好!我同慕队办案这么多年,可还从未办过一起冤案呢!”
这何闻钊也算个人物,自觉失态之余,便即正色道:“那倒要请慕队长说道说道,我何闻钊是如何杀人的。”慕易晨坐在堂中木椅上,手端起一杯茶,轻啜了一口,慢条斯理道:“不急不急,在场的人暂时还没到齐。只要人齐了,我们再拿证据出来也不迟。”
关耀望向慕易晨,问了一句:“慕队,还有谁没来?”慕易晨吐字道:“管理部长,付贵!”何闻钊立马接话道:“那我去催催……”正要举步离开。王述当先喝道:“何老板,你眼下可是头号嫌疑人。你想去干嘛?串供么?”何闻钊被人识破诡计,连忙赔笑道:“我就是想、想帮你们嘛……”慕易晨拱手笑道:“多谢多谢。不过根据目前这个形势,想我慕易晨还可勉强应付得了,不劳你的大驾,且稍安片刻。”何闻钊嘴角剧烈抽搐了一番,只得窘迫地坐回原位,眼角却时不时瞟向这边,伺机观察周遭的动静。
过不多时,殷湘云亲押付贵前来,道:“易晨哥,你们怎么还不开始?”慕易晨这才起身,道:“既然人都已到齐了,那我们便开始剖析案情吧。湘云,先由你来陈诉一遍梅青宁是如何杀害何美萍的。”
殷湘云应道:“好!在场各位,这一起杀人案得从头说起。想必现下大家都十分清楚,前天梅青宁请了假,声称去城里买补品捎给家中母亲。实际却并非如此,她是正准备着实施杀人的计划。即前天大晚上,她先以谎言将何美萍骗出学校。据班主任称,何美萍生病发烧,梅青宁谎称何闻钊家里有急事来不了,替人来接。因何美萍原本便与梅青宁熟识。此次生病一事,倒恰恰成了她的催命符,也将是她踏入鬼门关的前一步!经警方核查梅青宁的通讯记录,已然足以证实了这一点。”
原本口才一般,因为当着慕易晨的面,殷湘云这次表现十分出色,继道:“这二人出校之后,便在半道上,梅青宁用事先准备好的绳子自后将其活活勒死。由于当天晚上是下雨天,所以路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行人,从而将这个案子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当时梅青宁杀完了人,她心里肯定很害怕,毕竟是第一次杀人,于是在慌忙之中,将绳子扔到了荒草丛中。今天下午慕队带人找回,警所从上面提取到梅青宁、何美萍二人的上皮组织,正好吻合何美萍脖子上的伤痕。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梅青宁是如何处理尸体的。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我想你们也会像她一样,第一时间就是北山村西郊那种隐秘,而且最不易让人察觉的地方。恰恰又是雨天,这一路上意外留下的一连沓脚印,有的被水冲没了,失去了踪迹。而在第二现场,她还故意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起初时,我们警方误以为凶手是个跛子,不过后来经过证实,完全并非如此。因为梅青宁当时脚上穿的并不是自己的鞋码。我们从梅青宁拓下来的鞋码为38,第二现场却出现了42码……”
慕易晨听殷湘云一口气解说,旋即接话道:“大家可是不明其中道理,这是梅青宁最高明之处。大家可还记得,昨天笔录时这个朱健曾经说过,是他一人将梅青宁背回了家,然后接热茶时不小心烫到了脚。我想梅青宁便是那个时候趁机换走了朱健的旧鞋。在昨天厂房这个现场,我已经发现朱健脚上换上了新鞋。梅青宁行凶之后,穿上事先准备好的朱健那双旧鞋。起初我不明白,凶手为什么一意要去陷害朱健。后来我终归是想通了。凶手实则并不为其他,而是为自己争取再次行凶杀人的时机!”
何闻钊追问了一句:“难不成她杀的不止我女儿一个?”慕易晨竖指赞道:“没错。只因紧接着梅青宁要杀的那个人正是她自己!”当场朝殷湘云笑了笑,示以鼓励。顿时,在场许多人纷纷表示不解:“杀自己?怎么还杀自己?”
只见慕易晨手里高高举起了那一本小册子,振声道:“她为什么反杀了自己?这便是真正的原因!”见到众人都是不明就里,便继续说道:“因为这里头记录着她在这两年间受着非人的遭遇与痛苦的折磨!她杀何美萍,全是出于一种无奈!出于一种愤怒!出于一种仇恨!她就是想报复今日在场的这一个人,正是这个新锐厂房的老板,何闻钊何老板!”
何闻钊被指名道姓,心里着实惊骇,面上却故作平静道:“慕警官,你仅凭一本小册子,就将我当成了杀人凶手?”慕易晨讥嘲道:“何老板,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可知道梅青宁胸前那一处致命伤,凶器上可预留着你的指纹!我不知道有了这一个证据可不可以令你更加满意?”
何闻钊顿时吃惊万分,不由大叫:“可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呀!”王述从旁问道:“何老板,昨晚上凌晨两点时分,你人究竟在哪里?”何闻钊稍稍止声,讷讷道:“我自在家睡觉,这有什么问题?”王述又问道:“那么有谁可以为你证明,你人便在房间里头?”
何闻钊道:“我的家里人都可以为我作证呀。”王述失笑道:“那就是你没有不在场证据了?”何闻钊本是一个无赖,争辩道:“怎么没有?我家里人均在现场,还有这些个员工,哪个不能为我作证?”
慕易晨见状,忽的打断话舌道:“行了,还是由我来说吧。梅青宁的确不是你杀害的,但却是你害的她。何老板,甭管你认不认,事实摆在眼前。倘若你问我要证据,我想来怕是在场有一个人很乐意告诉大家伙一个真相吧?”何闻钊大叫道:“谁?是谁?”不经意狠瞪了付贵一眼,言下甚是严厉。
慕易晨早已识破伎俩,笑道:“很好。你暗示得不错。此人正是付贵!以往他既帮你干了恁多的伤天害理之事,现下只需我想,料来他应当十分乐意配合警方办案。”付贵一头担心得罪老板,一头又万分畏罪,甚感为难道:“慕、慕队长,可、可不关我的事……我、我也是受害人呀!”
慕易晨冷声道:“付贵,你若是现在招认下来,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从犯,等量刑时大可从其轻;如果等到警方拿出实证指认你强奸女员工、杀人害命,估计这牢饭也够你吃上一辈子。杀人偿命,这一条罪状你确实你一个人扛得下来?”付贵威逼不过,倒还真有些撑不住,面向何闻钊不住哀告道:“老、老……表哥,我、我……”
何闻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怒极反笑道:“付贵,你不会真信了他们,倒转过来诬陷我吧?”慕易晨不料这何老板还是个硬茬,当场笑道:“好一个‘诬陷’!你既然非得死撑到底,那我慕易晨可就不会再顾及你这一张老脸皮了。萱萱,你将新锐厂这些年的税收数据单子拿上来!”
杜萱萱手执笔记本以供众目,并道:“这上边的内容是我昨晚上熬夜整理出来的,录着新锐厂房近些年偷税漏税的每一笔账目,总计约一百多万金币,签字人正是付贵。”慕易晨道:“身好。先将人抓了!”警员关耀应了一声,立马给付贵上了铁手铐,还重重推人一把,喝道:“你给我老实点!”
尔后,慕易晨又哂笑起来:“何老板,原本我还打算姑且放你一马。你既然要死撑到底,那我也只能掀了你的老底。据人传言,声称你在外边与七八个有夫之妇关系不一般,为了证实,我使了一些手段,现如今她们可都在警所做客。依我看来,这一条‘通奸’罪名,你怕是也难逃得了吧?”
何闻钊这下可慌神了,当即气急败坏道:“慕易晨!我何闻钊几时得罪了你,要来这般害我?”慕易晨冷声道:“你没得罪我,但你却得罪了九州律法!你既然一口否认强奸凌辱梅青宁,那我便给你事实证据!”何闻钊怒哼一声,复又硬气道:“你有证据,我当然也无话可说。”言下之意便是“你若无真凭实据,便算冤枉了我”。
慕易晨道:“湘云,拿来医院开出的证明。”殷湘云手举那几张医疗单子。慕易晨朝何闻钊冷笑一声,道:“这是梅青宁去做人流时的所有资料。我想,用上面胎儿与你何老板的dna做个比对,你又能作如何狡辩!”
霎时间,何闻钊又悔又恨,像一个泄气皮球般,无比沮丧道:“好,我认!是我强暴了那个婊子。慕队长,其实你犯不着这样麻烦。只须付贵开了口,我便栽了。”慕易晨怒哼一声,转过身去,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冷冷道:“你既然都已经认下来,那便再好不过。”朝关耀使一个眼色,后者意会,上前直将何闻钊双手拷起。
陈明见完事了,但慕易晨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忍不住问道:“慕队,人既然都被抓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警所了?”慕易晨笑笑不语,垂着头作沉思状,缓步走向人丛,蓦的大喝一声:“顾大力,你还不伏罪!”
人群里头,那个顾大力当场被唬了一跳,言不成声道:“慕、慕、慕……”
王述赶将过来,冷冷道:“你就再别‘慕’了,我看你也‘慕’不下去。你跟何闻钊、付贵等人勾结,狼狈为奸,凌辱女员工梅青宁的事迹都发了,还待挣扎什么?”顾大力期期艾艾道:“我、我、我……你怎么……”王述接口道:“我怎么不知道?还不得多亏了朱健那块破抹布?我找人一盘问,再去抓来付贵连哄带吓,人家早就全部招认不讳了!”
慕易晨笑道:“果然!之前我便曾怀疑是你了。料来朱健铤而走险故犯错误,不可能平白无故冤枉人。”陈明转即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昨天顾大力一意要拉出朱健来顶罪。没想到今日就现了世报。瞧这个样子,做人确实不该干坏事。”
慕易晨皱眉道:“这道理谁不明白?何老板身价几百万,却尽使些肮脏手段,简直恶贯满盈!付贵身为部门总管,又是老板手底亲信,不劝善那便罢了,偏还要为虎作伥,干尽坏事!至于顾大力,作为一名苦力员工,为得逢迎老板、上司,不惜充当奴仆走狗角色,助恶为恶,也是罪不可赦!”随即怒喝一声:“都给我带走!”
这一起“弃尸杀人案”此刻方才算是彻底告破。慕易晨一人非但高兴不起来,仍还是沉浸在思绪之中,有许多事他尚自不明白,甚至是推理不出来的。譬如梅青宁为什么单单只选择杀害何美萍,须知何闻钊子女并非她一个;梅青宁为什么自杀,须知在她死后母亲将会变得孤苦无依……这都是谜啊,将伴随着梅青宁的死,彻彻底底带进了坟墓,永远也不可能为世人所知晓。
回了警所,这件案子的后续工作都交给其他人。慕易晨落得个清闲,才泡好了一杯茶。办公室大门被人粗暴的推开,冲进来一个人,只听他亟亟喘息道:“老师,我回来了!”
慕易晨见靖沂枫头发湿漉漉,形象狼狈不堪,不无讶异道:“你、你没事吧?可有什么发现了?”靖沂枫摊摊手,说道:“唉,别提了。我追了他一夜,险些便要抓着了,可恨的是这个凶徒手里有枪械,我才让得他顺利逃了!”慕易晨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抓不到也好,反正日后我们还会有机会的。”
靖沂枫端起了茶,啜一口道:“可是这一次只差了那么一点点!更可气的是这天,今天早上雨还下不断,真真可恶!”慕易晨失笑道:“为什么要责怪天下雨?”
靖沂枫气急败坏道:“你断断不会知道,我追血玫瑰的途中,谁成想先是车子熄了火,她直往山上去。我自后弃车赶去追。这老天雨兀自下个不停,我唯恐迷了路,好不容易寻着一个破庙,以为能够在那里苦捱一夜。不料与血玫瑰邂逅,我们两个几轮枪战,我都险些死在他手上。他后来逃走了,直到今天下得山来,可那车轮教人卸了去。我便无计可施,无奈找到附近那一处警院叫来了人,折腾苦了大半天,这才解了套。如今想来,这个血玫瑰当真是罪大恶极!”
慕易晨道:“好了,幸亏你没出事。”靖沂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能有出什么事?”慕易晨道:“千万不能自骄自大。你不在这个阶段,警所又出了一个杀人案子。”便将这一桩“弃尸杀人案”重头到尾复述了一番,临了还道:“然而,一切问题都已经解开,唯有这几点,我委实没能想的通透。”
靖沂枫问道:“哪几点?”慕易晨喃喃道:“为什么非得杀她?为什么选在那里杀她?她为什么非得自杀?”靖沂枫远眺着窗外小雨,说道:“老师,你说的这些我并不十分了解。但依我所想,梅青宁到底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她亲手杀了好朋友何美萍,定然是十分后悔的;许是自打开始她并不打算杀人……而恰恰是她的自杀,足足证明她心中也藏着诸多苦衷,全然是迫不得已;最终她宁肯舍弃自己的性命来赎罪。”慕易晨愈加不忍道:“许是如此吧……唉,好好的一个女孩,可怜呐!”
靖沂枫无不愤愤道:“全是因为何闻钊、付贵这些个衣冠禽兽!老师,到时候你定要好好的惩戒了他们。这等人渣败类真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慕易晨唯有叹息,心想:“这般尘世的角落总还藏污纳垢。追根溯源,人心本无善恶,全受各同环境、各种诱惑驱使,最终害了别人,毁了自己……”
盖世人曾赋诗一首为证:
“世传恶人活千秋,皆是贪欲出差谬。
法网恢恢难疏漏,举头神明心中留。
奉善为宝邪祟避,尔当慈悲福禄有。
劝君莫行百年计,那时无常万事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