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苏府众人为他们开心的样子，林子兮和梅长苏也不禁相视而笑。

晚间，梅长苏窝在火炉旁翻着竹简，林子兮伏在案几上一手捏着零食一手握着他的左手默默地散发灵气时，却不知怎么地忽然想到初见太皇太后时的情景。

林子兮停住了不断伸向零食的手，看了看今日显然十分高兴的梅长苏，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太皇太后的事。

余光看到林子兮突然顿住又欲言又止的样子，梅长苏放下竹简，询问她有什么事。

“我是想起太皇太后了……”林子兮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长苏……要不要去看看太皇太后？”

想到太皇太后，梅长苏顿了一下，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想见她？可是……可是冤未平仇未血，那皇城，我还进不去。更何况，太奶奶她或许……”或许知道他早已死了。

可想到那日鸣凤楼侧殿一面太奶奶唤他的样子，他沉默了。

“长苏……”林子兮不忍地拍了拍他的手，“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我不想你再体会。你知道我功法有些特殊，上一次见面时，我察觉太皇太后她身体已如草枯，若你再犹豫，或许……相见时难啊……”

听见这话，梅长苏猛地看向她，眼眸里闪过慌乱，“你说……你说太奶奶她……？”

林子兮想到太皇太后的身体，也有些难过，只再一次问他，“你想去见她吗？”

“我……我想……”梅长苏颤抖着声音，忍不住咳了两声，而后又颤颤地说：“我想……”

林子兮想了想，道：“我可以避开旁人带你去见她，最起码，亲口告诉她，你回来了……”以她的武功，带一个人悄然入皇宫还是能做到的。

见梅长苏同意以后，林子兮交代了飞流一声，而后揽着他，一路飞向皇城。

直到落在了太皇太后宫殿的上方，梅长苏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应了林子兮的想法被她带入了皇宫，而他们居然还真的进来了！

他承认自己方才乍然听到太奶奶的身体状况时冲动了，明明他可以筹谋一番名正言顺地进宫看太奶奶，比如和萧景睿言豫津他们偶尔提一声对太皇太后的想念，比如让宫中的人在太皇太后耳边提一句，比如在誉王面前说一声……

可是，那些场景，他都无法光明正大地告诉太奶奶，“小殊回来了。”

那一瞬间，他来不及细想。

只是，他没想到林子兮果真能带着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了皇城。

太奶奶……

小殊回来了……

梅长苏嘴唇微动。

可远远地看着太奶奶安然的睡颜，他又舍不得叫醒她，告诉她一声“小殊回来了……”

看着梅长苏“近人情怯”的样子，林子兮想了想，右手施术引梦，提示太皇太后让旁人退下，小殊想要见她。

太皇太后醒后，发觉方才做的梦自己还记得十分清楚，她想，一定是小殊要来梦里与自己见面，可是有别人在，吓到小殊了，于是她闹着让众人都到外殿之外候着。

梅长苏见太奶奶突然斥退众人，有些疑惑，正在这时，林子兮带着他从后侧的窗口进入了内殿，正好叫他听到了太奶奶念念有词的话，“小殊啊……你在哪里啊？太奶奶想你啦……”

他一时忍不住滚下了两行泪，喉咙有些哽咽酸涩，张了张口，那阔别十三载之久的呼喊从他的口中溢出：“太……太奶奶……”

太皇太后听到声音转身看到梅长苏和林子兮，却是忽然有些慌张地拉着两人往角落躲了躲，嘘了一声，道：“小殊别怕！太奶奶在这呢！”

过了一会儿似乎没看见有什么人经过没听见有什么人的声音，这才转身看向两人，笑眯眯地拉过两人的手，一边说着一边将两人的手重叠，“小殊啊～，你这是带着孙媳妇来看太奶奶了吗？”

梅长苏止住泪，看了看林子兮，郑重地点点头，一只手握着林子兮的手，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太皇太后的手，和林子兮一起把太皇太后扶到了榻边，林子兮顺便给太皇太后披了一件外衣。

“好好好！”太皇太后一边走一边点点头，坐下后又有些委屈地看着两人，道：“他们还说我认错人了……一会儿说你是小殊，一会儿又说你不是小殊。太奶奶怎么会认错小殊呢？分明是他们搞错了……”

梅长苏心里又是一酸，跪在榻边，神情依恋地看着太皇太后，故作撒娇：“他们眼睛被很多东西盖住了，所以看错了，哼！”

林子兮笑看着梅长苏撒娇着哄太皇太后的样子。

太皇太后这才高兴起来，又问他们什么时候成亲，她要去看。

梅长苏一僵，这个愿望……只怕是……

林子兮看了他一眼，心知他是不想欺骗太皇太后也不想白白给太皇太后期望，叹了一口气，开口了，“太……太奶奶……我们就快要成亲啦～，成亲那天，我们一定告诉太奶奶，而且，只告诉太奶奶……”

梅长苏一愣，随即，又浅浅地笑开，这个愿望……又何尝不可行？

“好好好……”见梅长苏笑意吟吟地点了点头，太皇太后高兴地应。

“太奶奶～，您一定要好好休息，好好养身体，在我们成亲那天要美美的！现在，太奶奶好好休息吧？我和长……小殊过两天再来看你哦！”

太皇太后如今精神并不很好，梅长苏和林子兮不能久待，扶着太皇太后躺下休息了，便打算离开。

又是一路飞回苏宅，梅长苏看着屋内的火炉，火炉旁的案几，案几上的竹简和话本，只觉得方才做了一个美梦，直到感受到了身上披风的重量，靠近火炉重新拢上了温度，他才有了一丝真实感。

看着把自己推进门后正关门的林子兮，他忍不住眼色微柔，“宫羽……方才……多谢你……”

“不谢……”想到两次在太皇太后面前都是自己抢着确定和梅长苏的关系似的，林子兮脸有些热，几步上前收拾着案几旁的话本子，“你就当我恨嫁了。”

梅长苏莞尔，柔柔地说道：“怎会？是我……恨娶。”

“宫羽……”梅长苏的声音又响起，林子兮只觉得他叫自己名字的声音有些酥沉，转身时，却见他的眼睛比他的声音更加深邃，“我……我不知道自己能陪你多久……但是，金陵一事完后，我会尽力活久一点，不说长苏，不论林殊，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子兮原以为自己会羞涩或激动，但事到临头了才发现其实她还挺淡定。

她先是点了点头，而后甚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有我在，你享个常人之寿还是没问题的，只要你别往别人刀口下撞。”

梅长苏忍不住笑了……

林子兮也笑。

就这样，在确定恋爱关系的第二日，两人开始准备确定婚姻关系。

之后的几日，林子兮每隔一日都带着梅长苏去见一会儿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怕别人知道后天上的神仙不让小殊来见她了，也不敢和别人说小殊回来了。

只是，在金陵之事尘埃落定之前，舒心也只不过是半日浮生。

江左盟一直有派人盯着各渡口，注意到了官船的不对劲，有十艘官船应是有夹带□□。可在跟踪时，他们竟跟丢了两船不对劲的货物的去向，也就是说，有两船夹带着的□□不知去向。

誉王得知了私炮房一事后，自以为抓住了太子的小辫子，来苏宅来得十分频繁，尤其是年关将至时，更加殷勤献好。

而就在这时，宫里传来消息，皇后娘娘突发疾病。誉王忙着侍疾与查探，不能常来苏宅，梅长苏这才能松一口气放下周旋，休息一会儿。

言豫津和萧景睿前些日子去了虎丘山泡温泉，昨儿刚回来，第二日晌午便来了苏宅，言豫津还特地带上了他父亲言侯特地从岭南运过来的柑橘。

前些日子与他们相处玩闹都十分开心，小别重逢，林子兮也十分欢喜。

只是……

林子兮看着手里的柑橘，不由地一顿，而后不动声色地剥开。

这柑橘中居然有□□味？

岭南运回来的柑橘……

□□味？

这可不是大事。

不过，这柑橘是言侯带来的，豫津还在，此时不宜论此事，林子兮打定主意晚些时候和梅长苏说一说后，便暂时按下心来与言豫津和萧景睿交谈。

言豫津果真是个开心果，和言豫津在一块儿的萧景睿也放下了纠结，只顾和言豫津打趣。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相互调侃揭短起来竟毫不留情，林子兮忍不住大笑，捧腹眯着眼对苏兄笑道：“两位竹马竹马，这感情可真是羡煞我这个旁人啊！”

闻言，言豫津得意地笑了笑，又看了看林子兮和梅长苏，见两人都笑看着他，不禁说道：“宫姑娘与苏兄引为知己，关系亲近，还需羡煞我与景睿吗？”

当日太皇太后宫中，言豫津和萧景睿是真的觉得苏兄和林子兮或许有婚约的，可后来见林子兮和梅长苏坦坦荡荡毫无羞意，他们也慢慢地回过味来，想着这大概就是为了哄一哄太皇太后的，又不禁感叹两人情谊和默契之深。

听见言豫津的话，林子兮瞥了梅长苏一眼，忽地抓过他的手，当着言豫津和萧景睿的面扣了十指，挑眉看向言豫津：“你与景睿？”

“咳……咳咳……”

“咳咳咳……”

猛然反应过来两人咳了起来，林子兮给梅长苏倒了一杯茶，又给萧景睿和言豫津加了些茶，而后看着几个人的反应，抿嘴笑着。

梅长苏咳了好半晌才缓过来。

这般下来，他怎能不知她是想到近几日的话本子了呢？

说实话，初次瞥见那话本子里讲的内容时，他也是十分震惊的。他少时也曾经听说过有些人是对同性有些爱好的，但不知话本子里有那么多“故事”。

待平静下来时，他蓦然想到有一段时间她总喜欢看蔺晨和他凑在一起聊天时，他心里有些气，但随之觉得有些好笑。在林子兮和他说书中那两人的想法是“我不是喜欢男子，我只是喜欢你”时，他又有些感慨，随后对此也淡然了许多。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对这些事报以平常心，即使是朋友，也还是要稍加注意才是。

此时见林子兮用此调侃豫津和景睿，他一边咳一边警告般地点了点她的手，见林子兮讨饶地朝他笑笑，才捏着茶杯抿着茶继续看着。

只是，在林子兮和梅长苏没注意的时候，言豫津和萧景睿下意识地互看了一眼，而后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视线，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刚刚林子兮那句话的信息。

“咳……咳……苏兄……和宫姑娘？……果真？”言豫津瞪着眼睛，惊讶道。

萧景睿在一旁转着杯子，但眼睛也是巴巴地在林子兮和梅长苏身边绕着。

见梅长苏没反驳而是看着林子兮笑，萧景睿和言豫津咽了咽口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真……真好……？……”

林子兮想了想方才梅长苏的提醒，到底这时代很多事情都没那么正大光明，即使知道豫津和景睿不会对此拘泥生气，也没继续调侃，只是给言豫津和萧景睿添了添茶，道：“前些日子，觉得这样挺好，也便决定了。提前与你们说一声，好教你们多些时间准备礼物。”

萧景睿不由地抚掌笑道：“必不敢忘！”

一个多时辰后，言豫津和萧景睿约莫是下午有了计划，便提出了告辞。

将两人送出屋门后，林子兮将刚刚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梅长苏，梅长苏神情有些凝重地想了许久，林子兮也没打扰他。

蓦地，他转身凝视着，“年终尾祭！或许，皇后所中之毒确实与越贵妃无关……”随后，他叫来黎刚备车马，准备出门。

这些天事少了许多，梅长苏得以休息一二，这些天身体好了许多，是以晏大夫没有多加阻拦，却还是忍不住黑着脸瞪向梅长苏，看着梅长苏缩了缩脖子才“小心翼翼”地走出大门，林子兮不禁感到好笑，这人深沉起来让人摸不透，可偏又让人觉得可爱的紧，这几日，更是活泼了几分。

马车离了苏府大门口，一路向言候府上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