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浩轩微微一怔：姓名可是时常挂在嘴边的啊！这新来的姑娘，这种时刻怎么就吞吞吐吐起来了呢？或许——

“她，”阿冒开口了，“她姓赵，煮饭的灶！”

“啊？！”“哦——”“哈哈哈——”阿冒的话音刚落，一旁的街坊邻居们稍稍惊愕之后，就“哄然大笑”起来！不是“哄堂大笑”，因为这是在室外，是在街道上；如果是在室内的话，这雷鸣般的笑声，说不定会把屋顶的瓦片掀飞呢！梁浩轩一向沉静，此时此刻，也忍不住跟着众人笑了几声。

原来，在当地方言之中，一向没有平舌翘舌之分，“煮饭”所用的“灶”与姓赵的“赵”，读音相同！阿冒在大庭广众之下拿他老婆的姓氏开玩笑，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不足为奇。

玉面上飘过一片红云之后，那姑娘霎时又是严霜密布，狠狠剜了阿冒一眼后，她啐道：“阿冒，你，你这——”

阿冒朝她挤了挤眼，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来；紧接着，他又转过身，做了个鬼脸之后，又吐了吐舌头。

这一幕，几米开外的梁浩轩全看在眼里了，他暗自思忖道：那姑娘没说出口的，大概就是“癫子”“野崽”之类的字眼吧？不过，姓赵也没什么吧，《三国演义》里有一代战将赵子龙，语文课本里有抗联英雄赵一曼，而大宋王朝就是赵匡胤开创的！哦，或许她只是觉得有点郁闷、委屈：火灶怎么会是姓赵的赵呢？！

好一阵子之后，哄笑声总算止住了。再过了一会儿，梁浩轩的母亲这样说道：“阿妹，以后就叫你小赵了？”

那姑娘稍一迟疑后，点了点头。

“小赵，你别往心里去；阿冒，我们再熟悉不过了，他就是爱开玩笑——”韦正雄的妻子这样劝道。

顺手撸了一下长发后，小赵这样说道：“我，我才不理他呢！”

大概是看到已有台阶可下，阿冒转过头来，这样说道：“小赵，这些街坊邻居，既热情又大方，有什么话，直接跟他们说吧。”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来。

“是啊，小赵，以后你就是这儿的媳妇来，有什么话，尽管说——”梁浩轩的母亲说道。

没等小赵回答，韦正雄的妻子接口道：“小赵，我们这儿，还可以吧？”

小赵轻声说道：“嗯，蛮不错的，很快就习惯了——”

“我们这里的人，说话直来直去的。”阿鬼姐姐的声音。

“阿冒，心直口快的——”阿达姐姐说道。

“这地方，也不错了，离街很近，走一下子就到了——”小赵这样说道。

当这样的声音渐渐小了些的时候，韦正雄这样说道：“阿冒啊，你现在也算成家了，以后，做点什么呢？”

随着这声音，众街坊的目光，一起转向了阿冒。眨了眨眼后，梁浩轩暗自点了点头：所谓成家立业，人们最关心的，自然是阿冒以后如何“立业”了？这一句话，问到点子上了。

皱了皱眉头后，阿冒将一支香烟递到韦正雄手里，支吾着：“这，这——”

韦正雄拍了拍阿冒的肩膀，朗声说道：“这么多街坊邻居在这儿，还怕找不出一条路子来？”

两支香烟燃起，长长地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后，阿冒这样说道：“我，以后，我想做裁缝——”

韦正雄点了点头：“做裁缝，不错啊！哦，家里有衣车（缝纫机）吗？有什么困难，就——”

看来，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一次，他是真的为阿冒高兴了。

“做裁缝，好主意，每个人都要穿衣服，不愁——”伴着淡淡的烟雾，韦正雄继续说着。

阿冒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是微笑，是讪笑，还是苦笑呢？好一阵子之后，他伸出两根手指，灵动而敏捷地比划了几下，这时候，大家都看清楚了，这是从别人口袋里扒窃钱财的手势！挤了挤眼后，阿冒这样说道：“唉，我，我做这样的‘裁缝’，裁别人的荷包（口袋）——”

韦正雄先是一愣，接着苦笑起来：“阿冒，还做老本行啊？！”

“我，我一时——”阿冒支吾着。

“阿冒，做点小买卖吧”梁浩轩母亲规劝道。

“阿冒，做点小生意，没那么难的！我们街上人，哪一家不做点小本生意呢？”阿达姐姐说道。

“这，这有点——”阿冒依然支吾着。

“阿冒，做小生意，很简单的，”阿鬼姐姐接过话，“打个比方说，早上你先买进一百斤菜，批发价一毛二，零拆的时候，两毛钱一斤。这样，一斤菜就有八分钱的利润。算一下，一百斤就是八块钱的赚头。扣除折水、称头、午饭，五六块钱的收入，恐怕也不成问题——”（按：阿鬼姐姐的这番话，是按照当时的物价水平说的。）

“是啊，就算不好卖，卖不完，三四块钱，还是有的——”大概是为了打消阿冒的顾虑，阿达姐姐接着说道。

“阿冒，路子，是自己走出来的。”梁浩轩母亲这样说着。

“这个问题，我好好考虑一下；”这样说着，阿冒将头转向韦正雄，接着说道，“正雄哥，哦，你，你不急着休息吧？”说着，向韦正雄家的客厅望去。

“这么热的天，不急——”韦正雄回答道。

“那，我们下两盘棋吧？”阿冒直言了。

“嗯，好久没下棋了，既然你有心，咱哥俩就——”韦正雄说着，也将目光转向了自家客厅。

看到对方已经答应，阿冒先是将头转向街道，这样说着：“小赵啊，我陪正雄哥下两盘棋，你先跟街坊邻居慢慢聊吧。”说着，两片嘴唇努了几下。

“那你就下棋去吧，”小赵回答道，“我在这儿聊天——”说着，将头转向了韦正雄棋子。

走到屋檐下之后，阿冒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是转过头，这样说道：“嫂子，我要跟正雄哥杀上几盘，要耽误一下你的时间了——”说着，带上了一丝歉意。

向客厅方向摇摇手之后，韦正雄妻子这样说道：“阿冒，你说的是哪里的话，下棋去吧——”

站在韦正雄家右侧的自家屋檐下，目送着韦正雄和阿冒一前一后进了客厅；再看了几眼街道上谈笑风生的众街坊之后，突然之间，梁浩轩心头咯噔了一下：哦，刚才阿冒只是说要“考虑”一下，接着就想着如何下象棋了！这，这是不是一种缓兵之计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和小赵以后的生活......

这样想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梁浩轩将目光投向了左前方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