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浩轩隐隐觉得,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对于阿冒的那次“失手”,小赵依然是颇为愠怒的。
其实,猎手留给猎物的余地,总是相当有限的。
长长地叹了一口之后,将脚边的火堆弄得更旺一点后,阿冒继续往下说了:被便衣抓住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被戴上手铐后,就跟着他,向派出所方向走去了。一路上,一旁围观的人都是一些逼视、厌恶、痛恨的表情。那时候,我真正感受到了羞愧和悔恨,要是地上有一条缝儿,我真的愿意钻到地底下去了。当然我也很清醒:生活就是生活,不是任由你来想的!好在从成衣行到所里的大门口,也就是一两百米,就是爬着,几分钟时间就到了——
(梁浩轩想起来了,那一天自己在西街上是自东向西走着的,在西街尽头处,只看到阿冒在自己西北十多米处,因此看不到阿冒脸上的表情,而只是看到那个有点瑟缩的背影!当然,除了那押解的便衣,一旁还有好些跟着看热闹的人们。当时,伫立寒风中,自己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进了大门后,所长望着我,这样说道:“阿冒,又是你?!”
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心里一阵苦笑:这,还是问你手下的人吧。
有一间小屋子,你们几个,都没去过,也没见过!当然,不是相关的人员,也是不能靠近的。那间屋子,就是为像我这样的人而准备的!在那间屋子里,所长问道:“阿冒,你做了点什么?”
我小声回答道:“拿了,拿了点别人的东西——”
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之后,他这样说道:“阿冒啊,你屡教不改,来的次数也不少了,也算是老常客了。那圩场,是你家的小菜园?哦,小菜园,想摘豆角就摘豆角,想掐南瓜花就掐南瓜花,想尝辣椒就尝辣椒——”
“嘿嘿嘿——”,梁浩轩和阿鬼、阿达三人,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如果撇开善恶是非不谈,阿冒讲故事的水平也算不错的了;至少,模仿起所长的口吻和语气来,相信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得到。
“阿冒,”小赵开口了,“看来,人家对你还是蛮客气的——”
“客气?”脸上掠过一丝苦笑,阿冒接着说道,“老相识了,自然先是要‘客气’几句的。不过呢,他越是和气、客气,接下来的暴风雨,就越是厉害!问了几句之后,他拿出了一根木棍——”
说到这儿,阿冒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大致呈环状,比划了当时那木棍的粗细程度。
梁浩轩目测了一下,按照阿冒的比划,这木棍,大致和常见的锄头把儿差不多了。“这样粗的木棍,往人身上招呼,如果没练过金钟罩铁布衫,那,那就——”
“这一次,这一次够呛的了,”只听阿冒接着这样说,“到了后面,棍子都打断了。当时,也没什么办法,只有咬紧牙关,拼命忍住。唉,早知道是这样——”说到这儿,阿冒捞起裤腿,露出了小腿。
灯光下,火光旁,几个人都看清楚了:暗黑、淤青,倒有点像水里的几只小泥鳅。
众人心下黯然,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一堆火,火苗像是被什么压了一下,低了下去;火光,也随之黯淡了些。
用一根小柴火,将那堆火弄得更亮了些,接着添了几根干柴,阿冒的脸上,倒是荡起了一丝笑意了。
点燃一支香烟后,阿冒淡淡一笑,接着说道:过去的,也就过去了。当天夜晚,我就留在所里了。这,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件事,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喂蚊子”。哦,阿鬼,你知道为什么叫“喂蚊子”吗?
阿鬼撇了撇嘴,有点不屑地说道:“这,还用问吗?牢房里,没有蚊帐,条件也差些,到了夜晚,就会被蚊子叮呀咬啊的,这样一来,当然就叫‘喂蚊子了——’”
阿冒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嗯,说得不错啊。不过,现在是冷天了,那天夜晚,也没有什么蚊子来打扰。不过,我也睡不着。一是那被打过的地方,太痛了,那些骨头、关节像是被什么扯住了,一闭上眼,就钻心的痛。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放心不下。唉,孩子出生才几天,老婆还在月子里,这可真是太难了!如果是在另外的一些时候,我也不会那么难过的。看来,以后要走正路了——
“你,你想出什么办法了?”小赵这样问道。
这一问,倒是问到一旁几个人心里去了。的确,阿冒现在就在眼前了,不过,如果他不说出来,那些事情和细节,就依然是一个谜。当然,阿冒本身就是“故事大王”,谜底的揭开,也是迟早的事情。
对着火苗出神了好一会儿,阿冒接着说道:当时我想,在这样的屋子里,也不是什么办法啊!要是在平时,也就算了。看看夜深人静了,我就踮起脚尖,抓住窗枝,向外面望去。好几次之后,都没有什么动静。我又到门前,故意大声咳几下,外面也没有什么声音。这一下,我想清楚了:这么冷的天,又不是什么大事情,谁又会在外面守着我呢?把里面的一些泥块草席什么的集中起来,尽量垫得高一点,我再去看那窗枝。尽量用力往两侧分,还真的弯了一点。原来,时间久了,那些窗枝,也不那么硬了。咬紧牙关,使出全部力气,用力扳了十多分钟,就可以把头钻出去了。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头出得去,整个人也就没问题了。出来以后,趁着黑暗,我跑往十多公里外的那个渡口。那个渡口,有一个老头,他的跌打药酒,蛮好的——
“药酒?跌打药酒——”小赵关切的说道。
“嗯,就在这儿——”阿冒说着,从上衣口袋掏出一瓶药酒来。
对于药酒,梁浩轩也不会太陌生,商店里就能够买到的“云香精”、“正骨水”,其实就是很常见的两种跌打药酒了,而一些秘制的药酒,疗效当更好些。
大家都是隔壁邻舍,阿冒也不避讳什么,倒出一点药酒,檫起那小腿来。
一点酒气继续药香,就弥漫在这小小的客厅里了。
过了一会儿,梁浩轩这样问道:“阿冒哥,明天,明天你打算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