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幕，还真有点让人不寒而栗了。

天气慢慢热起来了，那个午后，我就穿着一件短袖。那时候，我拿着一截筷子长短的石榴木，打算把其中的一头削好，然后再做一个陀螺。陀螺的顶端，大致呈圆锥形；也就是说，这石榴木的一些地方，需要你用镰刀把它削去。

石榴木，蛮扎实的，削起来颇为吃力，需要你咬紧牙关。削了好一阵子，进展缓慢。那么，是不是这镰刀不够锋利呢？这样想着，我暂停了一下，变成了左手持木右手拿刀（刀和木是截然分开的），哦，刀刃白中透亮，阳光下正闪着刺眼的光芒呢！这样的镰刀，不会有问题。于是，我就接着削。

入木三分？！其实，是镰刀被卡在了木头中间，刀刃上方的那一小片细木，是要削去的！上牙咬紧下牙，下牙紧顶下牙，暗暗吸了一口气之后，镰刀向外侧挥出！那一小片木屑，总算给削出去了。也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由于用力过大，我甚至看清了自己的肘关节：皮包骨，真正是皮包骨！霎时，就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我心头一寒：唉，怎么会是这样呢？我怎么瘦弱成这种样子呢？以前，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朦朦胧胧、隐隐约约的梦想：做人就应该像岳飞那样，文武双全！小学低年级的时候，成绩名列前茅就不必说了，就是动起拳头来，我又何尝输给谁呢？这一两年，随着家庭的变故，我的身子也不像从前了。这，可真让人心寒啊！那次意外的“发现”，让我心头满是苦涩与不甘；甚至，我会这样想：如果可能的话，只要像阿强那样有一个好身板，我倒宁愿成绩先落下一二十分！

哦，美女同桌其实很关心我的；在她面前，我为什么很少说话呢？最重要的一条恐怕就是，自卑，觉得自己不配！如果身体再强壮一些，还会是这样吗？那次跟朱启飞动拳脚的时候，美女同桌的眼神里，除了担心，还包含着某种欣赏、钦佩啊！该用拳脚捍卫自己的尊严时，就该拿出男生的样子来！如果一味畏缩、忍让，她是瞧不起的。

要赢得芳心，首先就得先让她放心。

以后，倒是要多锻炼一下了。

我哥哥读初一，不跟我同在一个学校了；这样说来，平时我跟阿强在一起，是不是隐隐觉得哥哥就在身边呢？不错，在日常生活中，阿强做我的哥哥，绰绰有余。差生？什么叫差生？当我看到阿强那闪光的一面时，我就觉得，那大概只是某种成见与偏见。其实，我的脑子，未必就比得上阿强啊！在踏上屋檐之际，阿强没说什么，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诡异的微笑。因为他很清楚，有些话不必说，说出口后反而有画蛇添足之嫌。好朋友之间，总会有某些旁人难以知晓的默契。生活中的幸与不幸，其实......想到这儿，那阳光里的尘埃早已散去，梁浩轩也就接着往前走去了。

走出几米之后，就是两条街的交界处；梁浩轩一转弯，折向东北，走在了东街上。

走出几米之后，梁浩轩看到了，阿冒家的屋檐下，两个人正在下棋。这两个人，就是阿冒和小赵了。阿冒那举在手里的那一枚棋子，自然看不真切；而歌声，倒是清楚地传过来了：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一朵花；

眉毛弯弯眼睛大，眼睛大；

红红嘴唇洁白的牙......

为了听得更清楚些，梁浩轩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鞋子踩在地面上，声音多少是要有的。这边下棋边唱歌，倒也是阿冒的一大特点。过了一会儿，小赵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举起棋子的时候，也唱了起来：

小小的水仙花，好像是要说话。

你要说什么话？小小的水仙花......

霎时，梁浩轩明白了：在阿冒那儿，歌声也是攻击的手段之一啊！我激战之际，尚有心思唱歌，自然是胜券在握了。而小赵呢，自然也隐隐约约体会到了这一点，不甘示弱，就以一曲《小小的水仙花》作为武器，回敬一下。不错的，下棋的胜负，取决于多方面的因素。不过呢，首要的一条倒是，首先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对方。哦，阿冒和小赵，到底是怎样的一对儿呢？如果生活条件好一点，他们倒是蛮幸福的。哦，大概是集市上还不够热闹吧，阿冒就先休闲一下，放松一下，不急着到那儿去。跟小赵下下棋，蛮不错的......

由于要回家吃午饭，梁浩轩也就不到阿冒屋檐下看热闹了。

午饭后，梁浩轩前去找阿强。

阿强家的大门，表面上是从里面关好的，其实只是掩着的。

走到大门口外侧的时候，梁浩轩也学着阿强的样子，右手成掌，向右边那扇门猛地一推。

门开了；阿强正微微弯着腰，站在一个柜子前；门被推开之际，他的肩膀，还下意识地往上一缩。

“浩轩，吓了我一跳——”阿强说着，脸上却是一副调皮而得意的神情。

梁浩轩淡淡一笑：“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先敲一下门。”

原来，那柜子靠着房间的外墙；柜子里有一个装钱的罐子，梁浩轩推开大门的时候，阿强正伸手从罐子里向外拿钱。梁浩轩就在一旁了，阿强倒也不避讳，继续着此前的动作。

阿强拿钱，一角、五分、两分，各拿几个，而不是只拿某一种币值的。

梁浩轩一边看着，一边暗自“赞叹”：这一招，蛮不错的啊！他的父母往罐子里放钱的时候，即使不认真点过数，大致上的印象，也还是会有的！阿强如果只拿某一种币值的，就很容易露馅。当然，阿强从这个罐子里拿出钱来，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也就是说，他的父母，多少是略知一二的。那么，为什么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这几个月以来，阿强好学上进，只要成绩能够上得去，拿点钱来零花，又算得了什么呢？摆一个米粉摊，蛮有赚头的，那几毛零花钱，也和牛背上的一根毛差不多吧？看来，在他父母心目中，只要肯下功夫学习，别的都好商量。还好，自己是跟一个有零花钱的同学在一起。这样说来，“差生”的世界，很多人是不懂的。

这一次去学校，走的是阿强家的后门。

阿强家的房子，也是从头到尾共三进。走出第三进房子后，集市就在南侧二三十米处了。

在一家小商店里，买了一盒四毛六分钱的清定桥香烟后，阿强手一挥：“走吧，去学校了。”

“是啊，该去学校了——”这样说着，梁浩轩跟在了一旁。

按当时的物价，一碗菜（肉）粉也不过一毛五六，因此，四毛多的清定桥，已经是中档偏上的香烟了。至于为什么偏爱这种牌子的香烟，用阿强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心定（清定）自然凉。炎热的夏天里，这句话倒也可以说说。

集市上吸烟过于招摇，阿强和梁浩轩是不会这样的。

自西北向东南方向走，穿过马路，就可以来到通往学校的路上。

这将近十分钟的行程，是可以闲聊几句的。

过了马路后，微笑着望了梁浩轩一眼，阿强这样说道：“浩轩啊，你的同桌，有点，有点不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