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这趟列车后,我信步向车厢里面走去。
走出几米之后,我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走完整节车厢,来到了一个有洗手盆的地方,我那隐隐的不对劲清晰起来了:我家乡所在的小街,前来柳州做点小买卖的人,不算少啊,走过一整节车厢,怎么就没看到一个稍稍熟悉的面孔呢?这一连几个小时里,怎么都是些不对劲、不踏实的感觉呢?莫非......用水擦了一把脸之后,我自我解嘲道:我走过的,不过是其中的一节车厢;小街上那些要回家的人,应该都在另外的那些车厢吧?
这样想着,我也就懒得再走走看看了。
不一会儿,列车驶离站台了。
我所靠近的车窗,大致处在西南方向,一路上,路基、房屋、杂草树木,不断向后退着:这些,我一向都是蛮熟悉的。几分钟之后,列车驶上一座大桥。不错,是大桥,那高高耸立着的钢架结构,在偏西太阳的照射下,闪出一阵阵刺眼的强光;而且,下面那缓缓流淌着的河水,也做了旁证。“不对啊,怎么这么快就上大桥了?”我暗自嘀咕道,“而且,这条大河,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难道——”
“搭错车”三字即将冲口而出之际,传来了乘务员这样的声音:“旅客们,开始查票了,请出示您的车票——”
听到这声音,尽管没买车票,我倒也坦然起来了:到底搭错车没有,即将见分晓。
不一会儿,一位乘务员叔叔这样对我说了:“你,你的车票呢?”
我稍稍低下头,低声说道:“我,我找不到大人——”
“哦,这样——”那叔叔沉吟着,“你,你要到哪里去呢?”
“洛满——”我说出了家乡的名字。
“洛满?!”那叔叔一时瞪大了眼睛,接着又摇了摇头,“你,你搭错车了!”
“错了?这,这——”尽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句,我依然瞪大了眼睛。
那位叔叔指着河水,解释道:“回洛满的车,这么快就上大桥吗?这趟是快车,是开往桂林方向去的,下一个站,就是鹿寨了——”说着,还摇了摇头。
这位叔叔的话,自然错不了;心头一阵苦笑之后,我还是很快镇定下来,这样问道:“那,那怎么办呢?”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那位叔叔说着,露出一丝苦笑。
“唉,想不到——”我说着,叹了一口长气。
“哦,这样吧,到鹿寨后,你就下车。”那位叔叔指点起迷津来,“夜晚九点多钟,有一趟从桂林返回柳州的列车,你再想办法上车——”说着,做了个返回的手势。
这道理倒也不难懂,一点就通之后,我点了点头。
在鹿寨下车的时候,阳光也还是蛮好的。
第一次来到这陌生的地方,除了待在候车室里,我真的不愿再去想什么了。
离夜晚九点多,实在是够漫长的了。于是,我慢慢的打量着门窗、头顶上的天花板,候车室里的长椅。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一幅画作之上。这大概是一幅山水画吧:一条小河,玉带般蜿蜒流淌着;几座大山,就那样肃穆着,目送着这河水,先是绕着自己,接着又流向天尽头:其实,“天尽头”只是我的想象,我能够这样想象,说明我还是有一点脑子的。可惜啊,这几个小时里,我却是一错再错。如今,我就算能够回到柳州;返回小街,恐怕也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看来,那一瞬间的直觉,还是蛮灵敏的啊!离开这些直觉,接下来所做的事情,多半就是自欺了。当然,换一个角度看,这样的一天,倒是异乎寻常的了......我之所以要这么不着边际的遐想一番,只是因为,那夜里九点多,就像从遥远的天际慢慢走来的一头羸弱的老牛。
列车到达鹿寨火车站之后,一切也还算顺利:上车没问题,一路上也不曾有人查票。
到达柳州之后,我一时恍如隔世:十来个小时之前,我就是在这儿下的车,然后从这儿走向峨山。转了一个大大的圈子之后,如今我又回来了。其实,相对于鹿寨火车站那几小时的枯坐,一旦踏上柳州站的月台,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与幸福了!至于返回小街,那可是明天早上的事情了。
离开月台,我拖着步子,沿着铁轨,再次走向那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