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出几步后,何淑颖这样说道:“这次,考砸了——”
霎时,梁浩轩心头像是给大石头猛砸了一下,愣了好一阵子,他才这样问道:“这,这是什么回事呢?”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何淑颖缓缓说道:“考试的前一天晚上,发烧了,烧得烫手。第二天吃了点退烧药,头昏脑胀地走进考场。我的成绩,本来就不怎么样,这样一来——”
梁浩轩暗自思忖道:确实,她说的是大实话!如果正常发挥,或许还有些许希望。考前生病,无异于雪上加霜!一个人的命运,还真的不好说啊!迟疑了好一会儿,他才这样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实在不行,就复读一年呗。”何淑颖轻声说道。
梁浩轩心头一阵苦笑:比翼双飞的美梦,看来也就到此为止了。略作思忖后,他这样说道:“嗯,反正明年还有机会,大概也只能这样了——”世人都喜欢说“心想事成”,哪有这么简单呢。
“我的生日,就在七月,这一次,这个生日,多半也不好过了——”何淑颖这样说道。
“哦,就是这个月了,多少号呢?”梁浩轩问道。
“十八号,再过几天,就到了。”何淑颖回答道。
“嗯,这一天,蛮不错的——”
“是啊,只是今年,运气不太好——”
就这样,两人边走边聊着。
再过了一阵子,两人自南向北走上了铁路。
走在南侧的路基上,两人的话语,不知不觉之中,变少了。
太阳照在脊背上,梁浩轩的思绪,就像那眼前的影子:这几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结果又盼来什么呢?唉,虽说分数尚未出来,不过,既然她这样说了,多半也就是真的了。确实,在这方面,她从来不会拿来开玩笑的。到了这一步,甚至几句安慰的话,也都难以自圆其说啊!现实,并不是都由人来想象的、决定的。
以前,我总觉得,能够与她相识,就是上苍莫大的眷顾了。现如今,我又该怎样说呢?嗯,有句话叫好事多磨。人其实是就命说话的。如果明天就能够做成的事情,谁愿意留到后天呢?哦,“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这是《滕王阁序》中的一句话了。以前,我曾经将《滕王阁序》全文抄录下来。如今,我总算是深有体会了。
这一切,怪谁呢?何淑颖自然不希望自己“考砸”;我呢,正做着相依相守的美梦,更不希望出现这样的事情。甚至,就是做梦,我也不会如此无聊。那么,冥冥之中,是谁在操纵着这一切呢?这样说起来,人的这一生,多半是在迷雾之中穿行着的。下一步,下一幕,下一个路口,是什么,其实是说不清楚的。既然是这样,那么,对于那许多的得失成败、功过是非、祸福荣辱、恩怨曲直,就应该看轻些、看淡些: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列于《三国演义》卷首的这首词,够豁达、够大气的了!是啊,远的且不说,就是一百年前那些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如今又在哪儿呢?就那眼前来说吧,如今这个上午,我和她走在这铁路边上,数年之后,就算我有心前来重寻故地,到了那时候,北侧的群上依旧,山上的石头依旧,铁路边的树木杂草依旧,而与她并肩前行的这一幕,还会不会重现呢?上一次结伴走铁路,是在夜晚。这一次,是在白天。我的感受,却是不尽相同。一个多月之前,柔情蜜意之中夹杂着些许对前程的担忧、憧憬与期待。而如今的这个上午,在我的心里,对学业的担忧,确实是烟消云散了。然而,当她说出“考砸”了的那一番话之后,霎时我就像被劈头盖脸浇了一盆冷水!
本来,能够再次见到她,我就应该心满意足了。只是,作为“当局者”,叫我淡看“是非成败”,谈何容易?心头五味杂陈之际,我大概只能报以一丝苦笑了:这世上,很多事情,确实是一言难尽的。
以前走这段铁路,是为了赶火车。于是,一路上我总想着:快点,早一步到达火车站。如今,我只想着,时间能够就此停止下来,让这一片天地,就属于我和她。世上的那许多功名利禄,我都可以付之一笑啊!这,这就是地老天荒了?这就是地久天长了吧?然而,想归想,再过一段时间,那冷峻的现实,就会把答案摆在你眼前的。这样看来,我太习惯于异想天开了,连大白天都在做梦......“浩轩,看,到了——”何淑颖的声音。
“嗯,确实,确实是到了——”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梁浩轩接过话。
一般情况下,如果要去柳州,乘汽车要方便的多,因此,这个候车室,在下午四点钟之前,一向是空荡荡的。
对于梁浩轩与何淑颖来说,既然不是为了乘火车,自然是乐意见到这再无外人的一幕了。
在老地方就坐之后,何淑颖这样问道:“浩轩,下午,你就要回去了?”
“是啊,填报完志愿之后,也该回去了——”梁浩轩这样回答道。
“这几十天的时间里,也够难为你的了。”何淑颖感慨道。
“再怎么难,如今,也算是过去了——”梁浩轩回答道。
“是啊,像你这样的人,能够到大学里深造,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嗯,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也算是蛮用功的,就是为了前程——”
“哦,你家通信方便吗?”何淑颖这样问道。
梁浩轩淡淡一笑:“我家在小街上,离邮局也不过几分钟的路,通信很方便的。”
“唉,转眼间,高中就毕业了!”
“是啊,时间,就像流水一样。”
“下午,我也要离开拉保了——”何淑颖说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有一些事情,正等着我们——”梁浩轩说着,下意识的望了西墙上的那幅巨型国画一眼。
顺着梁浩轩的目光,何淑颖也向西墙望去。
再闲聊了几句后,两人离开了这候车室。
返回学校的路上,两人一时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着。
由于前途茫茫,梁浩轩也不想再信口开河了:确实,是要回去的,因为,再怎么说,都会有一些事情,在等着我和她。高中阶段的故事,多半就要告一段落了。其实,是非成败都是暂时的,在眼前延伸着的,就是你脚下的路了。由于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这样的一个上午,确实不便于向她表白什么的。一切,顺其自然。
她十九我十八,我们都还很年轻。
半小时左右的路程,走得再慢,那终点,也还是会到的。八点多钟的时候,我和她,走出了学校大门口。如今,正在往回走着。这样说来,在不少时候,终点与起点,其实是一样的。人,只是匆匆过客?确实,现在,我和她,只是在路上。至于下一个站点是什么,其实,谁也说不清楚。一个多月前,那一次,是在夜晚。那个夜晚,还下了一场小雨。当时,对于头顶上的天空,我们很少留意。既然是下过雨的,那么,那天上的星星,多半是极为稀疏的了。由头顶上的星星,人们一般会想到什么呢?说得上家喻户晓的,就是那牛郎织女的故事了。这个故事,我自然不会太陌生。此外,在我会唱的一些歌曲之中,也有几首,是和天上的星星,联系在一起的。我,我这个人,平时也是懒得去看什么星空的。
如今,我在想些什么呢?我的心头,就像是飘起了一层雾气。现在是盛夏时节,下一次相见,会是在什么时候呢?相聚是短暂的,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离别了。我和她,也只是萍水相逢?自然,我不希望是这样。只是,明天的事情,未必就能够遂我所愿啊!那些琼瑶小说,以前,我多半觉得,过于柔婉了。如今看来,倒也不乏共鸣之处:
海难枯,情难灭。
与君既相逢,何忍轻离别?
问天何时老,问情何时灭?
我心深深处,终有千千结。
这“情”,虽说无形;不过,一旦在你心上打上一个结,似乎又是无处不在的了。古人造字,倒是不乏先见之明啊!这一个“情”,果然是以“心”为偏旁的。如今,我这样想着,与此同时,身边的那些路啊,树木啊,房屋啊,也都在向后退去了。其实,正确的说法是,它们并没有后退,而是我在向前走......“哦,快到了——”指着对面的马路,何淑颖说了这样一句话。确实,学校大门口,就在马路东南百来米处了。
对视了一眼后,自北向南,两人过了马路。
“嘿,你们两位——”刚向校门口方向走出几步,两人的耳边,响起了这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