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缓慢靠了过去,六月在肩头扛着。前方乌鸦的尸体踏在脚下,有些滑腻的感觉,前方的屋子,声音越来越是清晰,我捏着手电筒,照了过去,里面一个干瘦的人影出现在了眼前。
感受到了光亮,那身影抬起了头,黑漆漆的脸,嘴唇和牙齿之上,全部都是鲜血,正是刘二。
我怔怔地看着他。刘二也望向了我,手中抓着一直乌鸦的尸体,已经被撕扯着啃去了一半,黑色的羽毛四下散落着,也不知道他吃了多久,肚子变得滚圆,大小都能和六月的肚子一较长短了。
“刘、刘二……”我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刘二的脸上先是茫然之色,随后,怔了一下,接着,左右瞅了瞅,复又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看到刘二这般模样,我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发抖。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刘二这小子不足以让人信任,虽然和他相处的时日不算短了,也算是同生共死过,可是,我一直都感觉自己并不算是他的朋友,可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看着他如此反常的样子,我知道他一定是出事了,心里无来由的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原来,我早已经把他当做了朋友,而且,还是交情不浅的那种。
他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低下了头,继续啃食了起来。我快步跑了过去,一脚把他手中的那半只乌鸦尸体踢飞了出去,将六月放到一旁,双手抓住了他的肩头,使劲一晃,骂道:“你他娘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刘二又发了一下呆,随后,猛地躲到了后面。顺手从地上抓起了一直乌鸦,低头便啃。
我上前,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你清醒一点。”
一拳打下去,刘二的脑袋一歪,咬在嘴里的乌鸦肉,也跟着被甩飞了出去,眼见他又要去低头啃食,我摸出虫盒,取出了装生机虫的虫瓶,捏开了他的嘴,便灌下去了半瓶。他现在的这个状态,我也顾不得他的身体是不是能承受得住了,这些乌鸦可是带有尸毒的,如果一个处理不好,他很可能被尸毒所侵。
生机虫进入刘二的口中,刘二浑身一颤,眼神中的迷茫之色渐渐地褪去一些,多出一些清明之色,我忙问道:“到底怎么了?”
刘二张了张口,脸上满是痛苦之色,甚至露出了几分委屈来:“我、我饿……”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一仰头,弯下了腰,“哇!”的一声,吐出了大块连带着羽毛和骨头的乌鸦肉。
紧接着,头都没有抬,使劲地呕吐了起来。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一直吐了半个多小时,身前吐出来的乌鸦肉,多的出奇,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装到肚子里去的。怕是,我晚来一刻,他的肚子就会被撑爆了。
吐完了之后,他扬起头,对着我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后,一头扎入了呕吐物中,不省人事了。
我拽着他的后背衣襟将他拉了起来,看着他这模样,当真是“恶心他妈夸恶心,‘好恶心’”,我皱了皱眉头,将他放到了一旁。
又查看了一下六月的情况,只见她暂时并无大碍,放心了几分。
刘二既然在这里出了事,看来,是着了道,有人需要他被撑死,既然如此,那么,那个人肯定会找机会过来,或者用特殊的手段,将刘二身上的一部分取走。这两种,不管是哪一种,对于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是之前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在这里等,因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很可能就是我们一直都在苦寻的线索。
但现在,我却不敢在这里多留,因为,身边还有两个累赘。稍有大意,他们可能就会死。即便是多来一些乌鸦,我都未必能保全他们。
湮灭虫虽然厉害,却也不是无休止用的,对于虫纹的负荷太大,多用几次,估计,不用别人出手,我自己就得累死。
我把刘二夹在臂弯中,又把六月扛在肩上,快步地离开了这层楼,也不敢多做转悠,随意寻了一个房间,便钻了进去。
我刚走进去,便看到了一个女人正躲在墙角下,看到我进来,她急忙伸手把我拽到了身旁,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这女人,正是之前那和尚追着的那个女孩。
她此刻一脸的紧张,对我轻轻地摆手,眼中露出了祈求之色,似乎在躲避什么,深怕我出声暴露了她的行踪。
我现在带着两个拖油瓶,着实也不想多生枝节,便轻轻点头,将六月和刘二轻轻放下,关了手电筒,贴在她的身旁蹲了下来。
如此,两人都没有出声,一直等了二十多分钟,她这才露出一副释然的模样,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低声说了一句:“吓死了我。喂,你怎么也跑到了这里,你知道我在这儿躲着?”
我轻轻摇头,打开了手电筒。
“那就是巧遇了?”她问。
“算是吧!”
她低头看了看六月和刘二,轻声一笑:“你倒是有些本事,这两个人本应该早已经死了,居然硬是让你给撑到了现在。”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听到她的话音好似明白刘二和六月出了什么状况,我突然有一种抓到救命稻草的感觉,忍不住追问了出来。
她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眼中露出了几分轻蔑之色,道:“就算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为……”刚说出一个字,我便感觉说不下去了,之前,她被那和尚追的时候,曾向我求助,我并没有出手,虽然最后还是出了手,却是在救刘二,和她无关,她也不欠我什么人情,的确,没有什么理由来帮我。
面对这种情况,我也的确没有立场来要求她说什么。
她见我说不出话来,脸上那轻蔑的笑容,换成了得意,笑了笑,道:“怎么?说不出来了吧。”
“的确!”我苦笑,“不过,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人情?那是什么玩意?能做什么用?”她轻声问道。
“这……”我原本以为,她是在用反问的方式来鄙视我,但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却感觉有些不像,似乎的确不清楚人情到底是什么,看着她身上的妖气十分的重,我心中不禁一怔,或许她真的有可能不了解这些。
我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真的不懂?”
“好像有点懂,不过,还是不太明白。你说说看,就当我也欠你一个人情。”说着,脸上还露出了几分狡猾的笑容,她长得是极美的,这般嬉笑下,非但没有奸诈的感觉,反而给人一种俏皮可爱。
我挠了挠头,平日里人情这个词,一直都在口中说着,可是,真的要让自己解释一下,却感觉,有些不好解释,我的心头犯难,想了想,总结了一下语言,道:“怎么说呢,人情如果要详细的解释,有些困难,我就大概的说一下吧。有人对你好,你便应该对他好,这算是人情。”
“就这么简单?”她似乎有些失望。
“当然不止,有的时候,也有一些特殊情况,必然有些人对你很重要,即便他对你不好的时候,你也会想着对他好……”
“这是为什么?”
“这个……”我发现,越说,牵扯的东西越多,把自己都快绕进去了,真要和她说清楚,怕是,等刘二他们都死了,也未必能让她完全明白。
我使劲地抓了一下脑袋,又在额头上拍了两把,道:“其实,有的时候,人情也是一种承诺,比如说,我欠你一个人情,便等于是欠了你一个承诺,这次你帮了我,下次,你有用的到我的地方,便可以找我,我一定尽可能的帮你。”
“那这和交易有什么区别?”她问道。
“这个……”我又有些犯难了,交易的确是要好理解多了,我想了想,又道,“人情是很复杂的,有的时候,表现出来,便好似交易,但是,因为有感情的介入,便不能完全称之为交易。”
“那感情又是什么?”她问。
“感情,这个就更复杂了,怎么说呢,感情能让你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也能让你觉得一切都很残酷。有时,会让觉得阳光是温暖的,月光是温柔的,但有的时候,却会让你觉得阳光是炙热的,月光是寂寞的……”
“好啦,我不要听了,太复杂了。你想问的,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不懂什么人情,我们就做个交易吧。”她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盯着我说道。
我心说,大姐,你不早说,让我费了这半天的力气,不过,口中却十分痛快地答应,道:“好,你要我做什么?让我帮你对付那个和尚吗?”
她轻轻摇头:“那家伙太厉害,你这点本事还不够他一只手打的。还是算了,靠你还不如靠我自己。”
虽然,与那和尚交手的时候,我便感觉到他没有尽全力,但是,被人如此点破,却依旧感觉有些灰心,摇头苦笑了一下。
“你也别觉得我说的难听,其实啊,你还是有点作用的,要不是你拖延了他一下,我估计早被他抓走啦。”她笑着说。
“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我问。
“嗯……”我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我如果告诉你,你要教会我什么是人情,什么是感情。”
如果一般人这样说,一定会被当成是傻子,或者是玩笑,不过,从她的口中说出来,配上她那认真的表情,我却丝毫不觉得她是在开玩笑,而且,这句话,也变得理所当然,好像,人情和感情必须是需要让人来教的。
“不能骗我,如果你做不到,我会杀了他们,对了,还有你……”她认真地说。
我又苦笑了一下:“好吧,成交,不过,这个可能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教会的,你不能将时间限制的太短。”
“行。”我痛快的点头。
“那现在,你能说了吧。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办法救他们吗?”
“他们两个。”她露出笑容,看了看刘二和六月,伸手将她们后背的衣领猛地往后一扯,我提着手电筒照了过去,在刘二的颈椎位置,有一个红色的字,具体是什么不认识,更像是一个符号。
而刘二的后背处被长发遮挡着,我撩开了她的头发,只见,在她颈椎位置也有这么一个似符号,又像字的东西,看起来和刘二背上的十分相似,却又有些许不同。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那些死去的人,我们一直都没有注意过这些,也不知道,在他们的身上,是不是也有这东西。
“这是什么?”我问道。
“你没见过?”她似乎有些意外。
我微微点头,认真地看着她,等着她解答。
“这是死印。”她说道,“其实,一般人,只要一进来,就会被刻上死印。”
“这么说,我也有?”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你没有,在你的身上,好像有些奇怪的东西,死印刻不上去。”她说道。
“奇怪的东西?”我心头疑惑,是什么?是“十字灭门咒”?应该不是,如果是咒术的原因,那刘二身上也中了咒,应该也不会被刻上死印才对。如果不是“十字灭门咒”的话,那又会是?这时,我突然想到了虫纹,猛地将自己的衣服解开,露出了胸口的虫纹,对着她问道,“是这个吗?”团找亩划。
“咦!”她疑惑地看着我胸口的虫纹,伸出手来,在虫纹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说道,“感觉好亲切,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没见过。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
她的手很是柔软,抚摸在皮肤上,有一种酥麻感,听她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但已经确定我并不会像刘二和六月他们这样,我不禁松了口气,便将衣服穿好,问道:“既然你知道他们是出了什么问题,那你有办法救他们吗?”
她轻轻摇头:“我没办法。”
听她如此一说,我的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我知道方法。”她这般一说,心里的失望,顿时消退,又燃起了几丝希望来。
“只可惜,就算我告诉你,你也未必能做到。”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就你这点本事?”她轻笑出声,脸上又泛起了不屑之色。
“你说就是,我能不能做到,那是我的事。”
“好吧!”她点点头,“其实,也很简单啊,让那个种死印的人把死印解掉,要不,你就杀了他。”
“那个人是谁?”我问。
“哦,那个人住在最下面那层,想找到他,不容易。不过,我知道方法。”
“你快说。”我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不要着急啦。就是现在说了,你也不可能一下子找的到。”我越是催促,她反而卖起了关子。
我蹙眉,没有说话。
她等了一会儿,笑了笑,道:“你很有意思,也很听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居然被她如此评价。
她继续道:“要找他,其实,追简单的办法,就是找到印仆,抓住他,或者跟着他,就行。”
“印仆?”
“嗯嗯!”她点头,“印仆,会引一些人进来的,你们进来的时候,肯定也是被人引来的,只要找到那个人,就知道啦!”
赫桐?我的脑子里顿时闪现出了她的名字,不过,随即想到,不单她一个人有嫌疑,赵逸也有嫌疑,她接下来的话,便将我心头的这个疑惑给证实了,只听她又说道:“如果这个人不好找的话,你也可以试着找那些带尸体走的人。”
说话间,六月突然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急忙扶起了她,撩起她的衣服一看,脸色便是一变,只见,六月肚子里的那个东西,又开始动弹了,在她的肚子上,开始凸起一个小脚丫的形状来。
再用生机虫吗?估计支撑不了多久,我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问道:“就算暂时没有办法帮他们解掉,那有没有办法缓减?”
“缓减?”她想了想,“好像有办法吖!”
“什么办法?”
“先把他们的死印割掉吧。虽然还会长出来,不过,能延缓一下。”
“割掉?”我的心里一怔,直接下刀,将颈椎上的皮肤割下去一块吗?这“死印”有小孩手掌大小,要割掉的话,伤口必定不会小,刘二不说,六月能熬得住吗?
我犹豫着,六月睁开了眼睛,张了张口,虚弱地问出了一句:“学、学长,我、我还活着吗?”
“自然是活着的。”我回了一句。
“是不是就要死了?”她又问道。
我抿了一下嘴,感觉自己的嗓子里有些发干,也不知是长时间没有喝水,还是因为这暂时去“死印”的方法。
“你、你不会死的。”我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六月,“不过,要想治好你的病,需要受点苦,你要忍着。”
“好……”六月答应的倒是很痛快,脸上露出了惨然之色,“还有什么苦,比现在更难受的。”
我不知该怎样出言安慰,只是抱起了她,让她爬在了我的大腿上,然后,缓缓地扯起她后背的衣服,将她的头发撩了起来,随后摸出了万仞,捏在手上,说道:“六月,需要做一个小手术,咱们条件有限,没有麻药,我倒是有方法能让你感觉不到疼,不过,你身子太虚,我怕你受不住,你自己决定一下,是用,还是……”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身旁的女孩,却直接伸出了手,原本白皙的食指上的指甲,突然长长了几公分,俨如一把锋利的小刀,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她的手指便已经划过了六月的后背。
六月痛呼了一声,晕了过去。
再看她皮肤上原本有“死印”地方的皮肉,已经消失,一块染血的皮肉,已经攥在了女孩的手中,她捏着仔细地瞅了瞅,轻笑了一声,伸手一丢,便如同扔垃圾一般,丢到了一旁,随后,又来到刘二身旁,如法炮制。
刘二倒是没晕,因为,他一直晕着,背上少了一块皮,反而疼得他直接醒了过来,睁着一双眼睛盯着我和女孩看着,脸上还露出一副不解之色。
“你做什么……”我本想责备几句,可是,话到唇边,却说不出来了,她这种做法,虽然有些冒失,甚至有些残忍,将人身上的皮肉剔除,对她来说,似乎完全没有什么,脸上的神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好似,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就像喝了一口水,拢了一下头发这么简单。
对于她这种反应,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想到她让我教会她什么是人情,我便理解了一些了。
“这、这个恶毒的婆娘,怎么、会、会在这儿?她对本、本大师做了什么?哎、哎吆!疼、疼死本大、大师了……”
刘二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话,双眼一翻,爬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瞅了刘二一眼,摇了摇头,仔细地看看她和六月身上的伤口,女孩虽然冒失,不过,这手法,倒是十分专业的,伤口虽然不小,却不深,虽然疼痛在所难免,不过,倒也不会有是大碍。
我仔细地替两人包扎好,让他们侧躺下来,这才叹了口气,转头望向了女孩:“你不是人吧?”
“让你看出来了?”她露出了笑容。
我深吸了一口气:“是妖?”
“猜对了。”她点头。
“我该怎么称呼你。”我又问道。
“嗯……”她想了想,“我还没想好给自己起什么名字,你就叫我小狐狸吧。”
“狐狸?”我心中微微一惊。
“嗯嗯。你们不都叫我们叫狐狸嘛……”她笑了。
“你是狐妖?”我心中不由得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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