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十多天的跋涉,乔冷秋和柔雪终于回到了虞国国都,回到那个驿馆,他们这才知道,公子仲权一行早已离开了虞国,而晋国已攻下虢国下阳。当下,晋国又一次借道晋国,正兵临虢国都城上阳,虢国已危在旦夕!
“你们是虢国人?还是快点回去吧,回晚了可能虢国都不存在了。”
“晋军如虎狼之师,虢国怕是保不住了。”
……
有同情,也有哀叹。
柔雪的泪刷一下就出来了。
这些信息来得太突然,让她始料不及。她想起她的君父,她的母妃,还有她最亲的哥哥公子仲权,不觉泪如雨下。
“都怪你,你这臭泥鳅,要不是你要去什么四州山闲逛,也不会变成这样……”
乔冷秋一时觉得内心惭愧,他安慰道:“我们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你等等,我去弄匹马。”
他偷偷的溜进驿馆,穿过一排枣木桩子,隐身在一垛矮墙边,一边四处搜索。这时柴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翁走了进来,这老翁放下背篓,从背篓里掐起一抱鲜嫩的青草,青草**地,看起来刚刚在水里淘过。老翁把这些青草放进马槽里,又从房顶悬垂下来的挂钩上,取下一个麦草编的小筐,从草筐里抓起一把豆料撒在草叶上,然后加上水,用拌草棍来回的搅拌。他虽然年老体衰,但动作极其娴熟干练,可以说是一气呵成。乔冷秋在一边看得呆了。
“马儿,马儿,好好吃,这可是为你们准备的虞国最嫩的草了,你吃完了这次,下次我就没机会给你喂喽。”这老翁絮絮叨叨,跟马说着话。那马枣红色,体形高大,威风凛凛,它抖动了一下辔头,两只眼睛似深情的望着老翁,似乎听懂了老翁的话。
老翁转了转头,一眼瞥见了乔冷秋,但他像没见一样。继续拌他的草料。
这老翁身材略瘦,骨格清奇,一看就不是个真正的喂马的。他显然已发现了我,可为什么却不揭穿我?乔冷秋心里犯嘀咕。
老翁拌完草料,拍拍枣红马的头,叹了口气,又像是舒了口气说:“走喽!”便背起背篓,摇摇晃晃的离开了马厩。
马槽边两匹低头吃草的骏马,一红一黑,马厩里安静了下来,只听得沙沙的舌卷草叶的声音。乔冷秋蹑手蹑脚的走到青石马槽边,枣红马抬起头,停止了咀嚼,黑马则像受惊一般不安的抬动蹄子,甩打尾巴,对他保持了警惕。看来黑马不好对付!倒是这匹与老翁看起来蛮有感情的枣红马,抬头看了看他,并无敌意。就是你了!他轻手轻脚的解了枣红马的缰绳,谢天谢地,这马竟没有反抗。
在跟着虢国使团的那些天,他跟侯疾学过骑马,又跟叔孙历讨教过如何获得马的信任,这些招数果然奏效,那枣红色的四只白蹄印的骐骥扬了扬缰绳,抬头打了个响鼻,居然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绕过马厩木栅,从后角门沿一段土路走到街边,他急朝柔雪摆手,柔雪会意,匆匆赶过来:“怎么只有一匹?这怎么骑?”
乔冷秋低声说:“来不及了,你快上马,当心被发现就走不了了。”
“你怎么办?”上了马背的柔雪牵着缰绳,不知如何是好。
“你等着。”乔冷秋纵身一跃,跨上马背,顺手接过柔雪手中的缰绳,一拍马屁股,那马得得得地上路了。
刚穿过几条窄巷,便听得后边有驿卒急切的喊:“站住、站住!把马留下!”
乔冷秋一紧张,猛拍马背,那马似脱缰般狂奔,很快便出了城,沿官道向东南方向奔去。
到底是虞国的马,这奔跑的速度如风驰电掣般。早听说虞君爱马,还请过孙伯阳(就是那位伯乐)为他相马,马就是他的命,因此虞国有好马也在情理之中。前一次荀息出使虞国,就是拿一乘(即四匹)屈地出产的名马打动了虞国,这虞国国君居然答应了让晋国假借虞国的道路攻击虢国。由此可见这虞国国君因为爱马荒唐到什么程序。借路?他忽然内心一震,平空想起一个成语来——“假虞灭虢”,对!假虞灭虢!难道我穿越到这异层空间,遇到了假虞灭虢这个历史事件?而我身前的这个小妞——虢国公主,就要成为一个亡国的公主?
这个想法让他血管贲张,自已糊里糊涂随了这个虢国使团,没想到竟成了该国的最后的使团!幸而遇到柔雪,遇到这个使团,使他得以从另外一个世界融入这个空间,这个使团怎么说也是这个世界第一个接纳他的组织,而这个组织的国家即将灭亡了,我必须要为它做点什么,如果有可能,我一定要阻止历史的悲剧上演!
他加快了赶马的动作,那马动作更加有力,疾驰的风呼呼从他耳边掠过,眼前的风景瞬间被抛到身后。一口气的功夫,他们已跑了上百里。
但马毕竟是血肉之躯,乔冷秋小时候喂过牛,知道畜牲们的习性。他不能把马累死,他要保持好马的体力,要把小公主送到她的国家,那个行将灭亡的国家。
“歇一下吧。”乔冷秋勒起马缰,那马放缓步伐,缓缓地站立在小河边。乔冷翻身下马,又把柔雪接下马,自去河边饮马。河水清澈见底,浅水滩上水底的黄泥和石子清晰可见,这里水草丰茂,空气清新。枣红马饮足了水,满意的抬起头,甩掉嘴边剩余的水珠,一阵环辔的叮当声,马昂起了头,乔冷秋松了缰绳,任其逐岸食草。
“你怎么啦?”见一向活跃的乔冷秋坐在岸边不语,柔雪坐在一旁,有些奇怪地问。
他真不知道该如果回答,难道要告诉她你的国家就要灭亡了?可是,这个历史事件已经发生了,或者说未来世界的人们已知道这件事发生了。他们的历史书里,不,成语辞典里记载了这个事件。因为在历史书里,这只是一个很小的事件,史家仅仅用几十个字就解决了,并不愿意大书特书。因为这对于整个历史进程来说,并不是一个大事件,但对于柔雪,眼前这个美丽、活泼、任性的小姑娘,这则是她的全部:生命,国家,父母、兄长及家族存续……他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水里几条柳叶白跳鱼在欢快的游动,阳光把它们的影子投射到水底的泥地上,水苔在细细的暗流中时不时的摇晃着,绿的耀眼。
“小公主,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乔冷秋抬起头,却一直望向远外的河岸。
“泥鳅怎么这么严肃了,什么问题?问吧。”
“你为什么叫柔雪?”
晕,这不算是个问题吧。
“可能生我的时候下雪了吧,这个我倒没问过我母妃。我母妃只是告诉我,这是我君父为我起的小名,只能我们家里人叫,外人是不能叫的。”柔雪的脸被阳光照得熠熠生辉,好一副青春美丽的面容。
那倒是,乔冷秋这段时间已经明白,他只能叫他公主或虢姬,因为在异层空间这个时代,根据礼法,女子的小名是家人叫的。难怪他曾问过鼎湖仙子叫什么名字,被休离狠叱了一顿。他这时忽然想起那位鼎湖仙子了。虽然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她的音容笑貌一直刻在他的脑海里。还有那休离,让他来异层空间执行使命,可把他送到这个异域世界,自己却没踪影了。凭我这点能耐,什么时候才能够找到帝龙策,完成使命?
“你怎么忽然问我这个问题?”柔雪问。
“嗯,随便问问。”
“回到上阳,你就住在上阳城吧!”
“这个,……再说吧。”
“什么叫再说?你别又像个泥鳅一样的溜了,你跑到哪儿,我都会把你抓回去!”
“唔,好吧。”
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如果他告诉她现在上阳可能已不存在了,她会怎样?即使我们现在飞奔到上阳城下,能改变上阳陷落的命运吗?
阳光打在柔雪的脸上,她两手捧着两颊,嘴角微微上翘,两眼迷离的注视着远方。远上水波浩淼,轻风拂在水面上,闪耀着碎玉般的粼粼波光。两只洁白的鹭鸶凌水飞翔,掠起一串水花。
这是多么安静、恬美得如梦幻一样的景象!可惜不知这个纯真的少女,还能有多少次这样的心情!
他们继续出发,不几日,已来到上阳城下。
此时的上阳城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晋军四面围城已达数月,上阳与外界断绝了联系,人走不出,粮食运不进,城内军心涣散,饥民哀号连天。
此时已近中午,晋大夫荀息正在中军帐内宴饮,忽然有甲士来报,上阳城虢国国君虢公丑请荀大夫城下对话。荀息放下杯盏,对赵夙说:“赵将军,既然虢国国君有请,你我二人一同前往可好?”
赵夙道:“末将愿一同前往。”
围城的士卒让出一条路,荀息的卫兵在前开路,荀息与赵夙一前一后来到城下阵前,果然见虢公丑站立在女墙后,面容疲惫,神色肃然。荀息引喉高声道:
“虢公在上,你可是想清楚要降我大晋?”
声音传到城墙上去,只见城墙头上旌旗猎猎,并无回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