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

将黑夜染成白昼。

瞬间夺走涂磊的视线。

随之而来的轰鸣，连听觉也一并掩盖。

迟到的冲击波化为暴风，猛烈席卷着身体。即使相距几十米远，也好像要被吹飞一般。

飞沙走石打得人生疼，不得不举起手臂来遮住自己的脸。

“住……住手啊！她是……”

涂磊呐喊了，想要阻止这一切。但是换来的只是压制自己的手腕被注入了更多的力道而已。

“老实一点！”

不容置疑的命令在耳边响起。穿过呼吸器的嗓音在涂磊听起来有点沉闷而模糊。声音的主人正是压制着他的士兵。他全副武装，穿着黑黄配色的防具，被面罩覆盖的头部只有一双眼睛在透明的护目镜后面若隐若现。

涂磊并非是没有能力反抗，但是他看到了士兵所佩戴的臂章。

他，他们，代表着国家的暴力机关。

涂磊没有办法做出反抗，只能咬着牙，抬起头望向爆炸发生的地方。

逐渐散开的烟尘之下，显现出的是相当超脱现实的景色。

如被爆炎所灼烧过一般，那里的草地被凄惨地撕裂，裸露出焦黑的地表。

涂磊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然地缩紧了，好像被看不见的手掌攥住。

害怕极了！

害怕看到鲜血！害怕看到她伤痕累累支离破碎的样子！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但是——

尘埃落定之下，出现在涂磊眼前的却是更为不寻常的光景。

那是一位少女。

身着古韵礼服的少女，伫立在爆心的中央。

在那样的爆炸中，平安无事地生还。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霓裳羽衣，流云飞袖，长裙裸肩，轻纱半掩。

传说中羽化登仙者的服饰，散发着令人炫目的美。

然而少女本身的容貌，让所有的衬托之物相形见绌。

纯白的及腰长发，好像瀑布一般。飞散的发丝，由于重力而在空气中慢慢披撒下来，如同没有捻过的蚕丝，纤细柔软。而在白发之下，是一张随脂粉未施却端庄而不失娇媚的美丽脸庞。

气流裹挟着烟尘旋转着从少女脚边吹开，仿佛是她本身的气场在排斥着周围，让一切都沦为不洁之物。她就是这样充满压倒性地存在着。

宛如涂磊与她初遇时一模一样。

涂磊至今还记得当时心中想到的第一个词。

即使是在生死攸关的邂逅中，涂磊仍然想到的那个词。

变幻莫测的宝玉。

面对着举着枪械和盾牌包围着自己的士兵们，少女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并非是害怕面对，而是孤高地不屑于面对。

那连传说中仙女都会为之妒忌的脸庞露出了凛然的表情，紧抿着着的嘴唇轻轻地张开了。

在唇齿之间，青白色的焰窜动着，化为火粉的微粒，从两颊流转。

“咔嚓——”

枪械上膛的声音让涂磊为之一怔。

“看到了吧！那就是‘异常’！”

士兵用险恶的口气说了。

异常——这两个字，似乎宣告了少女的原罪。

涂磊想起了某个女孩的控诉。

“从前，也曾经有过妖怪不用吃人的时代；也曾经有过人外和人类可以一起在阳光下生活的年代。但是妖怪很强，即使独自一人也能生存下去。但是人类很弱，孤独一人就没法活下去。”

“所以人类聚集在一起。你们聚集在一起，你们否定了除你们之外的一切！你们，就是天灾！”

不对！

不是这样的！

涂磊拼命地想要反驳。

身着黑黄相间刺眼制服的士兵们缓慢而慎重地推进着。涂磊记起来了，黑黄相间的警告色，是为了处理生物化学或者核沾染危机时所配发的防护服。

异常、人外，如同上述危险物一样，成为某种不可接触的代名词。

当士兵们的脚迈入焦黑土地的一瞬间，地面突然就裂开了，无数的绿色蟒蛇从裂缝中奔涌而出！

涂磊惊叫起来，但是随即发现，其实那并不是真的蟒蛇，而是扭动着的巨大藤蔓。藤蔓飞舞纠结在一起，在少女面前形成了墙壁。

士兵们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恐惧和退缩，他们也有着坚定的信念。

演变成不得不相互厮杀的结局，难道正是不同信念间的剧烈冲撞吗？

不对！ 不是这样的！

面对荷枪实弹的士兵，她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拿起来，至今也是赤手空拳。

“别开枪！她没有恶意的！”

涂磊的呐喊被枪声所吞没。意识到对方不是能够威吓住的敌手后，士兵们一起扣下了扳机。

用现代科技所打造出来的凶器，堪称人类的利爪，吐出了汹涌的火舌。

疾风骤雨一般的弹雨急袭下，藤蔓屏障四溅出大量碎片，被打碎的植物纤维与汁液带着特有的清新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然而地下生长的藤蔓似乎无穷无尽，不停地冒出新藤蔓阻止着枪弹的侵彻。

下一瞬间，扭结的藤蔓突然化为锋利的投枪！连动作都无法看清，士兵们手中的枪械被荆棘的尖桩所贯穿。

这也是本不可能发生的、所谓“咒术”引发的“奇迹”吗？

士兵们丢弃形同废物的枪支，各自拔出备用的武器，在无声的配合中重新完成了包围网。他们谨慎地后撤，退出那块被少女所支配的领域。

藤蔓随即枯萎而碎散。少女轻启朱唇，发出了银铃般清澈的声音。

“差不多该把他还给我了。”

下一瞬间，还远在五十米外的少女突然出现在涂磊的身边。她轻弹玉指，压制的士兵却像是被无形的巨锤打中一般飞了出去。涂磊转眼就被少女抓住了手腕。

“不好！人质被……”

士兵们为之咋舌。但是涂磊明白，少女并非是要加害于他。

即使是被围攻，她也未曾加害一个人。

女孩伸出手，手中是一柄古朴的青铜匕首，镂刻着青铜双兽首的柄、青灰色的刀身有着岁月的沉重感。她以将刀刃对着自己胸口的姿势，将它递给涂磊。

“人类是，用自己的双手送别了神的。”

她轻声说道。

“仇恨什么的早就忘记了。如果你能亲口说出不再需要我的话……”

涂磊握住了刀柄，同时也握住了女孩的手。

她睁开眼睛，看着涂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涂磊凝望着这双金色的眼眸。

如发金般剔透的眼睛。

“刺下去吧。亲手结束我们之间的‘缘’。抱歉把你卷了进来。”

女孩如是说，默默垂下了眼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