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男子放给旁人,李瑞清先命人继续救人,才开口对赵向零道:“你离这里远一点,这里危险。”
“那你呢?”赵向零瞧着他压根就没有要走的意思,“你待得,我如何待不得?”
“这里随时都有可能会再次......”
李瑞清话还没说完,空气中的硝烟味忽然浓重起来,接着就是声巨响,亦如之前赵向零听见的声音。
只不过现在更响,更大。
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有人将她扑在身下,盖住她头脸,接着就是尘土铺面而来,几乎要掩去她的呼吸。
她尚且能感觉到炙热,更不用说覆在她身上的李瑞清。
“瑞......”赵向零还没有来得及翻身喊出话来,口中就进了沙子叫她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好在此次动静延续的时间并不长。赵向零伸手将自己挖出地面,再将李瑞清从地下抱了出来。
他身后满是烧得滚烫的木头,衣服数处被烧开,好在有尘土隔开,衣服又不薄,才没有造成太严重的伤。
背后被撩起了不少水泡,破开后黏在衣服上看着都疼得很。
“瑞清!瑞清!”赵向零伸手探他呼吸,稍微定下心来。
他大约是被热气冲昏,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半背着他走到平坦些的地方,赵向零掐住李瑞清人中,命在此处的火语打些凉水来。
将水洒在他脸上,又捏开他嘴巴灌了些下去,李瑞清才被呛醒。他睁开眼坐起身,瞧见赵向零先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他站起身,似乎正常得很:“向零,你离这里远一些,待会说不准还会起火。救人这件事......”
赵向零敛眉,漆黑的眸子中隐约有水汽在翻涌:“救人这件事我会坐镇,火语,带着你主子回去处理伤口。”
李瑞清拧眉:“我......”
赵向零早知道他多半不会同意,上前两步抬手劈向他颈后。李瑞清没有防备,况且又刚刚醒来实在没有反抗的力气,竟就这样被赵向零劈昏,再次倒了下去。
“带他回宫。”赵向零将腰间令牌丢给火语,转头就走一句话也没有多留。
火语扶着昏过去的李瑞清,探手接住令牌:“陛......主子,您当心些,手下的人您只管使唤就是。”
赵向零摆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她没有转头,也没有再进入火场中。
朝石流使个眼色,火语让他跟住赵向零,才背起李瑞清离开这里。
他主子确实在逞能,不过陛下的做法也是在太......威武了些。
火语窃笑,觉得日后这两位主子还有的斗。
===
赵向零没有敢回头。她抬手擦擦眼,揩出两道白痕。
她知道李瑞清对她很好,却不知晓他是这般的不顾性命。
这回是他运气好,没有遇见什么木梁碎石,所以仅仅只是灼伤,可下次呢?下次他会遇见什么?谁又说得清楚?
其实若他提醒,他二人未必来不及撤退,只是他希望自己不要受到任何伤害,才会有这样下意识的动作。
背手而立,赵向零瞧着周遭火焰,深深叹了口气。
她正打算回头,忽听得人怨言:“这是天灾,天灾啊!”
“天降冥火,罚天子不公,只图玩乐!”
赵向零捏紧拳,回头往声源方向看,却只瞧见一大堆伤者在抱着断肢翻滚哭泣。
方才的话却引起了开端,不断有埋怨声朝自己耳中涌入:
“这个烟花坊是陛下揽下的,为什么会成这样,陛下会不会管我们?我们以后要怎么办,以后该怎么办?”
“不会管的,她不会管我们的,她压根就不在乎我们的死活,我们不过是地上的杂草。”有人哭泣。
赵向零捂住耳朵,她不想听。她清楚第一句话说得有水平,根本就不是这里的工人能说得出来的话。
那句话就是为了引出后头的埋怨,她不能听,绝不能听进去。
但埋怨声却越来越大,哪怕捂住耳朵也根本挡不住。
“为什么陛下不救我们?”
“为什么要开这个场?”
“烟花,她是不是只知道放烟火?她知不知道我们连一个馒头都吃不上,她放烟火的钱,够咱们庄子里的人吃上一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赵向零在心底里挣扎,却没能说出口。她办这个烟花坊根本就不是为了自己玩乐。
她只是看见许多私人作坊,看见过许多事故才会想要自己开一家。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有工部的监督,京城中私人作坊再也没有过出事,这次只是个意外,真的只是......
不,不是意外,是有人想要害自己,是有人想要借烟花坊出事害自己!
什么天降冥火,一定是有人朝这边射了一箭带进了火种才会发生这一切,是有人想要借题发挥,是有人想要生事!
赵向零转头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谁能理解她?试问这世上有谁能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他们只会揣度,寻找自己话语背后的意思。
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人会相信她是为了避免灾难,所有人只会说她是为了寻欢作乐。
她不是,她真的不是!
赵向零抱着头,蹲在一块烧得漆黑的木头梁子上,瞧着火焰正旺,瞧着众人哀怨,心绪如麻。
可能她真的不是个好皇帝,可能她真的不适合当一个好皇帝......
不知蹲了许久,只觉得腿隐隐有些发麻,赵向零抬眸瞧见火仍旧猛烈,没有半点消退的迹象。
站起身,赵向零眺望远处,恰巧看见一队人马朝这边走来。她想要转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禹德泽远远瞧见赵向零,大拜道:“臣禹德泽参见陛下!”
他这样一跪,后头人也洋洋洒洒跪了下去,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巨大,每一个角角落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赵向零退后半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围了起来。不管是伤残的,正在流血的,受轻伤的,都跪地附和呼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他们的眼中,有怨毒,有憎恶,有卑微,有恭敬,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独独没有喜欢。
没有人会喜欢皇帝。
退后半步,却被碎石挡住脚步,赵向零端正了仪态,忽视自己擦得乌漆漆的脸:“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