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众人都明白,陈良洲这样说没有任何问题。
以他现在这个模样,的确有迟暮之态。
“陛下。”陈良洲叹,“老臣于官场数十载,自以为对人心世故看得通达,却不料还是栽在了自己人手中。”
“只希望陛下能看在老臣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不降罪于陈家,不降罪于陈四。”
这话听着,颇有几分交代后事的意思。
陈子涵听着,眼泪掉得更凶了。
赵向零郑重承诺道:“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朕心里清楚得很,陈卿放心,陈北诀的所作所为,同陈家没有半点关系。”
有了赵向零的这句承诺,陈良洲的脸色才好了一些。眼泪从他眼底转出来,爬在苍老面容上斑斑点点。
“陛下能这样想,是我陈家的荣幸。”陈良洲道,“老臣......”
他说不下去了,眼泪糊住了他接下来的话,泣不成声。
失子之痛,夺家之恨,发生在陈良洲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身上,显得极为残酷。他同陈夫人老来得子,本就将陈北词陈子涵两人看作掌中明珠。
如今一个惨死,一个出嫁,家中孤零零的也就剩下了两个老人。
陈良洲倒下,陈夫人主持家中要事,才勉强让外人看起来陈家还没有倒。
但没了嫡亲子嗣,终究是陈家最大的一个问题。
虽说从旁系抱一个孩子也不是不行,但谁又能保证,抱来的不会是下一个陈北诀呢?
这件事,赵向零没有办法,于她而言,这是家事,她插手不了,也无法解决。
“陛下。”
在一旁没有出过声的孙无念跪下,冲赵向零拜道。
他紧绷着一张脸,严肃得不能再严肃。
“何事?”赵向零瞧着他模样,就知道他有大事要同自己商量。
“臣已同族人商议,臣同监察御史的长子,愿意过继在陈尚书名下,权作陈家嫡子。”
陈子涵瞪大了眸子。
显然,孙无念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并不知情。
将长子过继到陈良洲名下,表面上看上去是孙家占了极大的便宜,夺得了陈府的控制权,可只有在权利中心的人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愚蠢。
孙家比起陈家,相差不是一星半点。
孙家同王家一样,乃是京城中的百年大族,而陈家不过是后起之秀,同孙家的势力不能比拟。
孙家长子同陈家长子,也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孙无念这样做,恐怕要面对家中不少阻力。
因为他方才说的不是过继一子,而是长子。
要是他和陈子涵命中只有一子,到时候断的就是他孙家二房的香火。毕竟孙无念应下陈北词的话,此生绝不纳妾。
“你确定么。”赵向零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又如何不知道孙无念的想法。
没了陈家,她将面对更多人的诘责,而有一个陈家在,她肩上的负担无异于会轻许多。
孙无念和陈子涵,这是要赔了一场婚姻,再赔一个孩子。
一时心中五味杂陈,赵向零有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子涵,这件事你如何想。”
如果陈子涵不愿意,她绝不会勉强。
“陛下。”陈子涵却笑道,眼底还有莹莹泪光,“司业体恤,我爹年迈无子,老无所依,要真能如此,臣也算放下心来。”
这不单单是不反对,而且是很赞同。
赵向零浅叹,抬手应道:“那就如此办罢。”
这样做,对大家都没有坏处。
孙无念同陈子涵拜谢后起身,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相顾无言,赵向零心中不由得升起一抹淡淡的悲哀。
从前,她和孙无念陈子涵是无所不说的好友,他们一起喝酒,一起行令,何时有过这样的沉默?
只是时间变迁,总会生出一堵有若似无的墙来,将他们硬生生拆开,分成墙里和墙外。
对于这一点,赵向零早有预料,可真正到来的那一刻,却仍旧觉得残酷。
她和孙无念陈子涵,原来已经这样远了。
好在青歌的赶来,消去了她心里淡淡的感触。
“陛下。”青歌几乎是小跑而来,额头上大汗淋漓。
她走到赵向零面前,立刻跪下,对她道:“陛下,国公主,出事了!”
===
赶回宫的路上,赵向零才理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图哈特在自杀以后,没有及时处理好腕上的伤口,导致假戏真做,差点死在胡府上。
作为国公主,图哈特在国的地位不算低。虽说她只是小小一个公主,但要是真的死在南国,会给赵向零带来不小的麻烦。
“陛下,左相大人已经前往胡府,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青歌见赵向零皱眉不展,劝慰道。
赵向零却没有半点放下心的感觉。
按道理来说,李瑞清处理事情向来很稳,只要有他在,自己没有必要担心图哈特能搅出什么浪花。
但这次不一样,随着时间过去,赵向零的心越来越快,反而愈发不安。
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信息,忘记了什么东西。
直到站在胡家的门口,赵向零不安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她转头,问青歌道:“你说,左相已经到了?”
“是,陛下。”青歌答。
赵向零停在门口,瞧见四周平静,没有守卫,没有影卫,没有任何一个人守着。
心跳如擂鼓,赵向零几乎是立刻脸色雪白,咬牙切齿道:“不好,中计了!”
赵向零的车架动静不小,卫尉已经带人出来迎。
“水三!”赵向零却顾不得这样多,唤道,“你现在去将京城封锁,没有朕的命令,行人车架,一个都不许放行!”
“是,陛下。”水三一句话都没有多问,点头行礼后就立刻往后撤,将这件事办下去。
“水二!”赵向零又唤。
水二立刻上前一步,拜道:“陛下。”
“你去看看,赵瞬还在不在华王府,如果不在,立刻通知剑影阁属木或者火语来见我,有一个抓一个,有一双抓一双!”
“是,陛下。”水二消失在赵向零面前。
此刻,卫尉也走出门口,高声:“臣不知陛下......”
赵向零没有等他将阿谀的话说完,一把推开他:“公主在哪里,带朕去见她。”
卫尉不知皇上问为何勃然大怒,却不敢违背她的话,只得带她去了图哈特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