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合格的医务人员,黄一刀深知婴儿时期的营养问题对往后一生身体素质的重要影响,因此她以45岁高龄心态尽职尽责的做好婴儿的本分——吃、睡、排,将自个儿那股子认识这个新世界的渴望死死的拍在心底。
不过,黄一刀终究不是个真正的婴儿,某些表现还是令人啧啧称奇,例如过分的乖巧与爱洁,基本不哭,大小解从不弄脏小尿布,从无夜啼,旁人说话总是静静地听,时不时转一转乌溜溜的小眼珠,好似能听懂,桩桩件件的事都让奶娘和嬷嬷们表示:从未见过如此乖巧的小孩,大少奶奶好福气。
但是这样的奇,在某些有心人嘴里却又成了妖。
这日,黄一刀正在自己的小床上尽力伸展四肢,为培养良好的肢体协调能力努力,刘奶娘在旁做着针线。
房门吱哑一声,周奶娘偷偷摸进来,凑到刘奶娘耳边,悄悄道:“刘姐姐听说了吗?”
刘奶娘猝不及防,一针扎在了自己的食指上,一滴鲜红的血珠瞬间沁了出来,她“嘶”了一声,忙将渗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吮着,含糊的嗔道:“神神道道的干什么呢?”
“哎呀,我的姐姐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这小妖怪绣东西。”周奶娘顺手扯过刘奶娘手里的绣绷子一扔,刚好落在黄一刀伸展的小脚丫上,弹了一下滑到了一边。
黄一刀吃疼,扁了扁嘴,在哭与不哭之间纠结。刘奶娘将她抱到怀中轻轻哄拍,忍不住白了周奶娘一眼:“做什么呢?就算小小姐不懂事,不爱哭闹,我们做下人的就能这么作践主子吗?”
“主子?”周奶娘嗤了一声,“很快就不是了。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刚才老太太请了城外知贞观的柏彦道长来安家宅,道长仙笔玉批,说月内家中有妖孽入宅,主刑克六亲,应在不足周岁的女婴身上。你说这府里不足周岁的女婴,除了咱俩奶的这一个,还有谁?”
“啊!”刘奶娘张大了嘴,半晌才道:“这可如何是好?……大少奶奶知道吗?府里……府里要怎么发落孙小姐呢?”
“唉哟,我的姐姐呀?你怎么就这么不灵醒呢?这小妖怪怎么样,哪里轮得到我们来操心呀。还是想想我们的出路吧?我们进府是来奶孩子的,现在这孩子是个妖孽,眼看府里是不会留她了,那会怎么处置我们呢?听说豪门大宅,最重面子了,摊上这样的事,我们还能有好?”周奶娘一屁股坐到刘奶娘身边,愁眉苦脸,喃喃道:“听说仁慈点的是灌上一碗哑药,远远的打发了,心狠点的那就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啊……”
周奶娘的想象力都还挺丰富,知识积累也不错.这个平日喜欢偷点小奸耍点小滑的妇人很有危机意识,若是放在前世那个文明社会估计也能博出个不错的前程,黄一刀赞赏了半天周奶娘的远见卓识后,忽然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个妖孽说的好像是自己啊?
他奶奶的这万恶的旧社会,可恶的封建迷信,凭着一个骗子道士三言两语就要草菅人命啊!该怎样才能自救呢?黄一刀转动了半天小脑瓜子,自救的法子一条条想出来,又一条条被否决。
与道士当面对质,拆穿他的谎言?那就真坐实了自己是妖孽的说法。一个不足月的婴儿当众侃侃而谈,不是吓死听众就是让别人来把自己烧死。
偷偷出逃?怎么逃?连翻身都不会呢。
思考了半天对策,结论就是没有对策。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真是令人沮丧啊!黄一刀化悲愤为食欲,在刘奶娘抱着她喂奶的时候,拼命吮吸,好几次呛得咳出声来。
“好孩子,难道你也知道吃不了几天奶了,才这么着急?”刘奶娘抚摸着黄一刀脑门上软软的胎发,叹息了又叹息。
次日,刘嬷嬷来抱黄一刀,对两个奶娘说:“大少奶奶要去知贞观上香,求了老太太恩典,带着小小姐一起去,你俩就在家歇着吧。”
油壁香车内,年轻美妇抱着小小婴儿亲了又亲,珠泪簌簌而下:“嬷嬷,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大小姐啊,听嬷嬷一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把小小姐交给他们,回去再告诉老太太,说灵仙门的仙长说小姐是仙子转世,把人带走了。这样不仅小姐保了命,你也不用背上生出妖孽的恶名。只有借灵仙门的名,才能压着柏彦那个老骗子啊。”
黄一刀惊讶的张大了无牙的小嘴:这是要偷偷将她送人?嬷嬷威武,在妖孽的传言下,先下手为强,将她偷运出门确实是保命首选,但……灵仙门是个什么鬼?她还以为自己的前途在宅斗界,怎么看着却要转战修仙界了?天意难测,古人诚不我欺也……
美妇抱着黄一刀泣不成声,一滴清泪落在了她幼嫩的小脸颊上,微凉却入心,黄一刀一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的有了点离愁。毕竟是这一世唯一的亲娘,对她又是真心的疼爱。想到以后可能无缘再见,黄一刀睁大眼,想要看清娘亲的脸,记住她的样子,可惜刚足月婴儿的视力虽比初生时好了点,但看出去还像是蒙了一层薄纱一般。直到瞪得眼皮发沉,黄一刀也没能细细看清娘亲的五官。双目阖上时,眼帘上只留下了一双哭得红肿的美目投影,澄澈而哀伤。